第十八章
和花园里走动时,我不停地练习着,跟自己说出这些话,我听到自己的说话声镇静而有条理,语气冷漠但不失友好。我会演戏,会假装,而这种假装会变成真实。
那天下午我作了精心打扮,挑选了一件更时髦的连衣裙和短上衣,而本来在乡村里我一般是不愿费心去穿的,仔细流了头发让它更自然地披落下来。她知道我对穿着没眼力,羞怯地穿一些对我的年龄根本不合适的式样和颜色的衣服,每当她上下打量我时,她总是拿我同吕蓓卡进行比较,她的穿着极有风度,品位很高。
我瞧着镜子,我真高兴,我选择的这身蓝衣服对我很合适,我感到充满自信。
“(口欧),伦敦的衣服,伦敦的衣服,妈咪,”孩子们会这么说,一边在我身旁欢快地跳着舞;但是小的一个会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去,不想要我离开。
那辆小车沿着砂石车道慢慢开过来,几乎没出什么声响。我一直等待着,因此一听到车的动静,我就打开了前门,自然喽,这样做是不对的,我应该等上一会儿,我看得出他知道这一点。他是个死板、粗壮、沉默的人。
在他打开车门时,我说了声“谢谢”,同时把那句关于天气真热的表示友好的话生生憋了回去,因为我敢肯定,他会告诉她的,珀维斯和丹弗斯太太是一个类型的人。
在我们的车轻快地驶上车道,从大门开出去时,我回头朝房子所在处望去,阳光下,在四周绿茵茵的山坡环抱中,一切是那么美丽。但是我觉得这儿不知怎么的变得不受我们的影响,对我们在这儿的所作所为也变得无动于衷了,它就像以往一样只是存在着,而我们就像在某座古老小山表面上的蚂蚁,在那儿来来往往,却几乎没留下我们存在的什么痕迹。
一切都会好的,我发狠地说道,它会同过去一样,今天以后,我就再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感觉了,这一切只不过是她来过后给这房子带来的震动和影响而已。不会老是这样的。
决不会的。
如果我不是这么多长个心眼,焦急地将我得说的话练了又练,我想我就会发现那天下午我的处境是多么可笑。丹弗斯太太只要高兴,就可以叫一个司机开一辆小车带她出去,她可以那么颐指气使地吩咐小车来接我,这一切真古怪可笑,可我却笑不出来。我费了那么大的心神,不让自己在她面前感到无能,低微,而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十分邪恶地不光控制住了我的一举一动,而且几乎控制了我意识的每个角落,以及我感情和思想的每个触角每道缝隙。我竭力集中心思去想等这一切过去,我就可回家了,去想迈克西姆就要回家了,但是似乎有一层黑云将所有一切都掩盖起来,欺瞒过去,我没法穿过这层乌云。
我们的车开得不很快,或许就是一小时四五英里吧,一直朝东面我以前从没见过的一个村子驶去。这村子很乏味,主街旁散乱分布着毫不起眼的屋子,村子四周的田野十分平坦。我们在教堂边上的一条小巷拐了弯,跟这儿通常的教堂不一样,这座教堂没有塔楼而只有一个尖顶,年久失修,显得很古怪,就像一般乡村地区一样,盖着石板瓦,还有一扇难看的上了棕色漆的停柩门。教堂一边是教区长宅邸,再过去一点是一幢孤备零的房子,外表不是乡村样式而像是从城里搬来的一幢维多利亚式的别墅。房子非常大,窗户又高又窄。窗帘似乎都半拉半开着。
我根本不想来这儿,只要能不出车子,要我给什么代价我都乐意。这是个陌生的地方,它好像属于另一个国度,我要回家去。
他打开了车门等候着,当我抬起头来,看见她也等在那儿了,她就站在台阶顶上,双手交叉放在她黑衣服前面,这幅情景就像第一天完全一样,什么也没变,什么也不会变。尽管我走出汽车,穿过小径相当勇敢地朝她走去,可骗不了她,这一点我看得非常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