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节
去欺骗他们。您必须坚信自己掌握了真理,至少是半个真理……正因为如此,罗亭才对我们这些人产生了强烈的影响。您看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过您,罗亭读的书不多,但是读的都是些哲学著作,而他大脑的结构又使他能够善于从读过的书中概括出带普遍性的东西,抓住事情的本质,然后沿着这条线索充分发挥,展示种种精神的前景。我们那个小组,老实说,是由一些孩子,一知半解的孩子组成的。哲学啦,艺术啦,科学啦,现实生活啦——对我们来说仅仅是空话而已,甚至只是一堆概念,一堆美好而诱人、但又互不连贯、零碎孤立的概念。这些概念之间的普遍联系,世界的普遍规律,我们还没有认识,还没有感受到,尽管我们也曾经稀里糊涂地讨论过,也想搞清楚……听罗亭一讲,我们似乎第一次感到我们终于抓住了这种普遍的联系,我们终于茅塞顿开!即使他说的不是他自己的思想——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原有的种种知识理出了头绪,所有分散的、互不联贯的东西突然都联系起来,构成了一个整体,像一幢高楼大厦那样耸立在我们面前,显得那么辉煌灿烂,生机勃勃……从此再也不存在什么缺乏意义、偶然性的东西了。一切都体现出合理的必然性和美,一切都获得了既明朗又神秘的涵义,生活中每一种孤立的现象都发出了和谐的声音,而我们自己,则充满了一种神圣的敬畏之情,一种甜蜜而由衷的激动,感到自己变成了永恒真理的活的容器,活的工具,担负着伟大的使命……这一切您不觉得可笑吗?”
“一点也不可笑。”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慢慢地说道。“为什么您这样认为呢?我不完全明白您的话,可是我不觉得可笑。”
“从那时以来,我们当然变得聪明了点儿,”列日涅夫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可能觉得这一切都充满了孩子气……可我要重申一遍,当时在许多方面,我们从罗亭那儿受益匪浅。波科尔斯基无疑比他高明不知多少倍;波科尔斯基赋予我们大家的是火一般的热情和力量,可他有时候会变得消沉,很少说话。他这个人有点神经质,身体不太好,但是他一旦展开自己的翅膀——天哪!就可以飞到任何地方!一直飞上云霄!罗亭相貌堂堂,-表人材,可他身上却有许多不够光明正大的东西,他甚至会播弄是非,喜欢到处插手,发表议论,解释一番。他始终忙忙碌碌,永无停歇的时候……他天生就是块搞政治的料。夫人!我刚才谈的都是当初我所了解的情况。然而不幸的是,他没有变化。不过他的信仰也始终没有改变……他已经三十五岁了,能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在这方面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自我吹嘘的。”
“您坐下。”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说。“您干吗像钟摆似的老在房间里晃来晃去?”
“我感到这样舒服些。”列日涅夫说。“让我接着说,夫人,加入了波科尔斯基小组以后,我对您说,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不再冒冒失失了,我开始虚心求教,钻研学问,心情也愉快了,充满了崇敬的感情——总之,我仿佛进入了一座神殿。真的,我一想到我们那些聚会,就会勾起我许多美好的甚至是动人的回忆。请您想像一下,五六个年轻人围着仅有的一支蜡烛,喝的是劣等茶,啃的是不知隔了多少天的面包干;您只要看看我们大家的脸,听听我们的议论!每个人的眼睛闪闪发亮,脸颊通红,心在怦怦直跳,我们谈论上帝,谈论真理,谈论人类的未来,谈论诗歌——有时候我们胡说八道,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高兴得手舞足蹈,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波科尔斯基盘腿坐在那儿,一只手托着苍白的脸颊,而那双眼睛多么的炯炯有神。罗亭站在房间中央高谈阔论,他口若悬河,完全像年轻的狄摩西尼①当年面对汹涌的大海在演说。头发蓬乱的诗人苏鲍金不时发出梦呓般的赞叹;四十岁的大学生席勒,一位德国牧师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