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耶维奇!”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打断他。“您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现在几点了?……”她问。
潘达列夫斯基从坎肩口袋里掏出珐琅金表,小心地将红润的脸颊贴紧坚挺的白色硬领,看了看时间。
“两点三十三分。”他说。
“该换装了。”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说。“再见了,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
罗亭站起来。他和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之间的谈话从头至尾都带着一种特别的味道。演员排练时就是这样对台词的,外交官在会议上就是这样用事先准备好的言辞来交谈的……
罗亭走了出去。现在他凭经验知道,上流社会的人对待不再需要的人,他们不是一般的抛弃,而是随手一扔,就像舞会之后扔掉手套,就像扔掉糖纸或者没中奖的彩票一样。
他匆匆忙忙收拾好行李,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动身的时刻。听说他要离开,大家都感到意外,连仆人们都困惑莫解地看着他。巴西斯托夫无法掩饰自己的悲伤。娜塔里娅显然在回避罗亭。她尽量不去看他,不过他还是设法把信塞到了她手里。午饭时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再次提起她希望在去莫斯科之前能见到罗亭,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回答。潘达列夫斯基比谁都主动地跟他攀谈。罗亭好几次恨不得扑上去在他那容光焕发的脸上扇几个耳光。邦库尔小姐不时用诡谲而奇怪的目光打量着罗亭:这样的神色有时候可以在聪明异常的老猎狗的眼睛里捕捉到……“哼!”她似乎在心里说。“你这是活该!”
时钟终于敲响了六点,罗亭的四轮马车也套好了。他匆匆忙忙跟大家告别。他的情绪非常恶劣。他没有想到会这样狼狈地离开这个家庭:“他好像是被撵走的……这是怎么回事啊!何必这样匆忙呢?不过也只能如此了。”这就是他强装笑脸跟大家点头告别时的内心活动。
他最后一次看了看娜塔里娅,不由得他怦然心动:她那注视着他的眼睛充满了悲伤和责备。
他迅速跑下台阶,跳上了马车。巴西斯托夫自告奋勇地要送他到驿站,坐到了他身边。
“您还记得吗?”马车驶出院子,登卜两旁长满枞树的宽阔大道时,罗亭说。“您记得唐-吉诃德离开公爵夫人的宫殿时对他的随从所说的话吗?‘自由’,他说,‘我的朋友桑乔,自由是人的一种最宝贵的财产。谁能得到上苍赐予的一块面包,无需为了这块面包而对别人感恩戴德,谁就得到了幸福!’唐-吉诃德当初的那种感觉现在我也体会到了……上帝保佑您,我好心的巴西斯托夫,什么时候也让您体验一下这种感觉呢!”
巴西斯托夫紧紧握住罗亭的手,这位诚实的年轻人的心在他那深受感动的胸腔里激烈地跳动起来。到驿站的路上,岁亭一直在谈论人的尊严,谈论真正的自由的意义——他的话充满了热情、崇高和真诚。当分离的时刻到来时,巴西斯托夫忍不住扑过去抱住罗亭的脖子放声大哭。罗亭自己也泪如泉涌;不过他并不是因为和巴西斯托夫分别而流泪,他的眼泪是自尊的眼泪。
娜塔里娅回到房间里,看了罗亭的信。罗亭写道:
亲爱的娜塔里娅-阿历克赛耶芙娜:
我决定离开这儿。我别无选择。趁目前还没有明确宣布要赶我走的时候,我决定主动离开。我走了以后,种种误会也就随之消失。未必有人会对我表示同情。还能期待什么呢?……一切都已经结束;那我为何还要给您信呢?
我就要离开您了,也许这是永别。如果我给您留下了恶劣的印象,而事实上我又并非这样恶劣,那岂不令我伤心?这便是我给您写信的原因。我既不想为自己辩解,也不想怪罪别人,我只怪我自己。我想在可能范围内作些解释……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是那么出乎意料,那么突然……
今天的约会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