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回
做了和您美好心灵相称的善事,而我则将感激您,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我耽搁在这里,‘白天鹅’饭店里(他给这几个字加了着重号),并且将一直等您的回信,直至春天。”
他发了这封信——于是开始等待。整整六个星期他都呆在旅馆,关在房间里几乎闭门不出——而且决计不见任何人。无论从俄国、还是其他任何地方,谁也不能与他通信;这是他的心愿;只要有他的信,他就可以知道一定是自己所等待的信。他从早到晚地阅读——但不是星期刊,而是一些严肃的书籍,一些历史著作。这种持续的阅读,这种无声的静寂,这种蜗牛式的隐逸生活,正好都符合他的心意:光凭这一点就应当感谢杰玛!可是她还活着吗?她会回信吗?
终于来信了——贴的是美国邮票——寄自纽约,写着他的姓名。信封上的笔迹是英文……他不认识,于是他的心紧张地收缩起来。他不敢马上拆开包封。他看了签名:杰玛!泪水立即从他的眼睛里泉涌而出:单凭她只署自己的名字,不加姓氏这一点,就已经是对他的和解和宽恕了!他打开薄薄的蓝色邮用信纸,从中落出一张照片来。他急忙捡起来——一下子愣住了:杰玛,活生生的杰玛,和他三十年前所见的一样年轻!还是那双眼睛,依然是那两片嘴唇,还是那样一个脸型。照片的背后写着:“我的女儿,马里安娜。”整封信写得非常亲切和朴实。杰玛感谢萨宁,因为他决定给她写信,因为他对她保持信任;她也不向他隐瞒,在他跑掉以后她确实有一段时间很难过,但是马上说,她还是认为——而且永远认为——自己和他的相遇是幸福的——因为这种相遇阻碍了她成为克留别尔先生的妻子——所以虽然这是间接的,但却成了她和现在的丈夫结婚的原因,她同他已经共同生活了二十八年,过得十分幸福、美满和富裕:他们的房子是全纽约闻名的。杰玛告诉萨宁,她已经有五个孩子——四个儿子和一个十八岁的女儿,行将出嫁的新娘子,还给他寄来了她的照片——因为一般人都认为她长得很像她的母亲。信结尾的时候杰玛报告了不幸的消息,来诺拉太太已在纽约去世,她是随女儿女婿到这里来的——不过还是赶上了与自己的孩子共享幸福,而且照管了外孙;潘塔列昂也曾打算到美国的,但是就在要离开法兰克福的时候去世了。“而爱弥儿,我们亲爱的。无与伦比的小爱弥儿——为了祖国的自由,他加入伟大的加里波的领导的‘千人团’开到了西西里,在那里光荣殉难了。我们都为我们无比珍贵的弟弟恸哭,但是在流泪的时候我们也为他骄傲——并且将永远为他骄傲,永远神圣地纪念他!他那高尚无私的灵魂配得上殉教者的花圈!”接下去杰玛表示了自己的惋惜之情:看来萨宁的生活安顿得实在太差了,于是希望他首先自己要宽心,要平静,她还说乐意和他见面——虽然她也知道这种见面的机会是何等渺茫,……
我们不想描写萨宁阅读这封信的时候的感受。这种感受是找不到令人满意的词句来加以形容的:它比任何语言更为深刻,更为强烈——也更为难以捉摸。能够表达它的惟有音乐。
萨宁马上回了信——给新娘子寄去了“一位不相识的朋友赠送给马里安娜-斯洛肯”的礼物——一个结在华贵的珍珠项链上的石榴石十字架。这件礼物虽然昂贵,却并未使他破产:在第一次到达法兰克福后的三十年里,他积蓄了足够的家赀。他在五月初的几天回到了彼得堡——不过未必会久居下去。据说他在变卖自己的全部家产,准备到美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