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脸色又柔和下来:“好啦,既然这样,你好好享受鲜奶油,扬科夫斯基先生。你用餐的时候要看电视吗?”
“不用,反正这个年头只有垃圾节目。”我说。
“这倒是真的。”她将被子折好放在床尾,“如果你缺什么,就按铃叫我。”
她离开后,我下定决心要和气一点,不过得先想个法子记住自己的决定。我没有线可以绑在指头上,不过可以用纸巾代替。我年轻的时候,电影都是这么演的,在指头上绑一根线,提醒自己某事,就是这样。
伸手拿纸巾的时候,我瞥见自己的双手,凹凹凸凸歪歪扭扭,皮肤薄,而且就和我破相的脸一样净是老人斑。
我的脸啊。我将麦片粥推到旁边,打开梳妆镜。这会儿我早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容貌,可是不知怎么的,我依旧期待在镜中见到自己,结果看到的却是阿巴拉契亚人用苹果做的娃娃,非但干瘪有斑,而且多了下垂的皮肉、眼袋和长长的招风耳。几根白毛从布满斑点的头颅冒出来,可笑。
我拼命用手抚平头发,在镜中见到苍老的手举到苍老的头颅上,不禁僵住。我凑近镜子,眼睛睁得很大,试图看穿松垮垮的皮肉。
毫无助益。就算直视浑浊的蓝眼珠,我也找不到自己的影像。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是我?
我恶心到无法进食。我将麦片粥的褐色盖子盖回去,艰难地找到控制床组的按钮,揿下放平床头的钮,如此桌面便高踞我上方,宛如秃鹰。嘿,等等,有一个钮是降低床面高度的。好啦,现在我可以侧卧在床上,而不会卡到可恶的桌子,打翻麦片粥。我不要再打翻食物了,以免他们说我发火,又召来拉席德医生。
床面一放到最低的高度,我便侧躺着,视线穿越百叶窗,凝望外面的蓝天。几分钟后,我陷入心平气和的状态。
天空,天空,永远不变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