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面有一包东西,用发黄的报纸裹了好几层。包裹上用胶带捆着一个信封,信封上用英语写着如下字句:给我妹妹帕丽。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巴巴的笔迹,因为我在亚伯烤肉馆干活的时候,每当我帮客人点完菜,他都会在收银机边草草记上一笔。
现在,我把包裹递给了帕丽。我没有打开过。
她把包裹放到腿上,低头看着,双手抚过写在信封上的字。在河的对岸,教堂的钟声开始鸣响。突出于水边的石头上,一只鸟在撕扯着死鱼的内脏。
帕丽把手伸进她的手提包,在里面的东西中间摸索着。“J#039;aioubliémeslunettes。”她说,“我忘了带老花镜。”
“你想让我读给你听吗?”
她左拉右拽,想把信封从包裹上扯掉,可是今天天气不好,她手不灵,经历了一番揪扯,她最后还是把包裹递给了我。我取下信封,把它打开,展平里面叠放着的信纸。
“他用波斯语写的。”
“你认得,对吗?”帕丽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心地问道,“你能翻译吧。”
“能。”我说,内心窃喜。尽管姗姗来迟,可我还是暗自感激那些星期二的下午,巴巴开车送我去坎贝尔上的波斯语课。现在我想起了他,破衣烂衫,魂不守舍,摇摇晃晃地走过沙漠,在他的身后,一路上散落着、闪亮着许许多多细小的碎片,那是生活从他身上撕落下来的。
我紧紧抓住那页信纸,免得怒号的风把它卷跑。笔迹潦草,一共三句话,我读给帕丽听了。
他们告诉我,我必然要走入水里,很快就将沉没。出发之前,我把它留在岸上,给你。我恳求你找到它,妹妹,所以你一定会知道,在我沉入水中时,心中想着什么。
还有日期。2007年8月。“2007年的8月。”我说,“那是他刚确诊的时候。”三年前,我还没有得到帕丽的消息。
帕丽一边点头,一边拿掌端抹着眼泪。一对年轻的男女骑着双人自行车驶过。姑娘打头,金色头发,粉嘟嘟的脸,苗条的身材。小伙子居后,梳了满头的小辫,咖啡色的皮肤。几米开外,有个十几岁的女孩,穿着黑皮短裙,坐在草地上,正用手机聊着天。她手里抓着皮带,另一端拴着一头黑不溜秋的小梗犬。
帕丽把包裹递给我,我替她撕开。里面是个旧的铁皮茶叶盒,盒盖上的图案已经褪了色,那是个大胡子印度人,身穿长长的红色束腰外衣,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好像在献祭。茶杯里冒出的热气几乎看不见了,束腰外衣上的红颜色也已大部分褪成了粉色。我打开锁扣,掀起盖子,发现盒子里塞满了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羽毛。短而密实的绿羽;几支姜黄色的毛,有着长长的黑色羽干;一支桃色羽毛,也许出自野鸭,泛出少许浅紫;几支棕羽,羽瓣内缘长着黑色的斑点;还有一支绿色的孔雀翎,顶端有只大眼睛。
我扭头看着帕丽。“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帕丽的下巴颤抖着,慢慢摇了摇头。她从我手里接过茶叶盒,仔细地看着。“不。”她说,“我们俩,阿卜杜拉和我失散的时候,他受到的伤害比我重得多。我比较幸运,因为我年轻小,这一点保护了我。Jepouvaisoublier?。我还能享受遗忘。他不行。”她拿起一片羽毛,轻轻蹭着自己的手腕,盯着它,好像在希望它活起来,飞起来。“我不知道这羽毛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它的故事,可我知道它的意思是,他想着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想着我。他记得我。”
她轻声哭了起来,我搂住她的肩膀。我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树,河水流过我们身旁,流过这座桥——圣贝内泽桥,儿歌里的桥。它其实是座断桥,原来的桥拱只剩下了四个,走到河中央便戛然而止。仿佛它在努力渡河,让两岸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