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口气很和善。是泰勒波利安。
他对她微笑,她却全身血液凝结,原本在空气中建构的方程式元素一个个跌落在地,她甚至听到数字和数学符号蹦跳擦撞的声音,仿佛是有形的实物。
泰勒波利安站着看了她一会儿,才与她隔桌面对面坐下。她仍继续盯着墙上那一点。
片刻过后,他们俩四目交接。
“真遗憾你落到如此下场。”泰勒波利安说:“我会尽全力帮助你,希望我们能建立某种互信关系。”
莎兰德从头到脚地看他。乱七八糟的头发、胡子、门牙中间的细缝、薄薄的嘴唇、全新的褐色夹克、领口敞开的衬衫。她聆听着他那圆滑又和善得可怕的声音。
“我也希望这次能比上次帮上更多忙。”
他往桌上放了一本小笔记本和笔。莎兰德垂下眼睛看着那支笔,尖尖的银色笔管。
风险评估。
她克制住伸手夺笔的冲动。
她的视线移到他左手的小指上,看见一个不明显的白色痕迹,那是她十五年前的齿痕,当时她死命地咬住他,差点把他的手指咬断,靠着三名警卫合力才扳开她的嘴。
那时候我还是个尚未进入青春期、吓坏的小女孩,现在我长大了,随时可以杀了你。
她再次将目光定在墙上那一点,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数字与符号开始重组方程式。
泰勒波利安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莎兰德。他能成为国际知名心理医生并非浪得虚名,而是确实有看穿情绪与心情的才能。他可以感觉到有个冷冷的阴影通过室内,照他的解读,这是病人尽管外表沉着内心却感到恐惧与羞耻的迹象。他认为自己的出现对她产生了影响,见她态度多年未变也很高兴。她上法院是自找死路。
爱莉卡在《瑞典摩根邮报》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写一份备忘录给所有员工。一开始,她情绪很激动,写了满满两页解释自己辞职的原因,其中包括对一些同事的观感,但后来还是全部删除,以较平静的口气从头写过。
她没有提到弗德列森。若是提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转移到他身上,性骚扰事件必定会造成轰动,而她离职的真正原因也会被掩盖。
她说了两个原因。主要的一个是她提议主管与股东应该降低薪水与分红,却遭到管理层强力阻挠。也就是说她才刚到报社上任就必须忍痛裁员,这不仅违反了她当初接下工作时公司给予她的承诺,也使得她为了壮大报社而打算作长期改变的强心全部付诸流水。
她提出的第二个理由是揭发博舍一事。她说他命令她掩盖这则报道,这完全与她心目中的工作大相径庭,因此她除了辞去总编辑一职别无他法。她最后说《瑞典摩根邮报》的危险处境不是出于人事问题,而是管理问题。
她重读了一次备忘录,订正打字错误后,寄给报社内所有职员,同时寄了副本给《新闻报》以及商业杂志《报人》。之后她收起笔记本电脑,走到霍姆的座位旁。
“再见了。”她说。
“再见,爱莉卡。和你工作真痛苦。”
他们交换了一个微笑。
“最后一件事。”她说。
“说吧。”
“约翰奈斯一直在替我跑一条新闻。”
“对,而且谁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给他一点后盾。他已经查到不少东西,我会和他保持联络,让他做完这个工作吧。我保证结果会让你很满意。”
他似乎有点警觉。但后来还是点了头。
他们没有握手。她把卡片锁放在他桌上,便搭电梯下车库。四点刚过不久,她的宝马车已经停在《千禧年》办公室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