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们经过一扇窗户,能看到外面佛罗伦萨的屋顶已经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显现模糊的轮廓。走到尽头,她蹲下身子,掀起一盆看似许久未浇水的植物,取出一把钥匙,然后打开门。
公寓很小,屋内的气味暗示了香草味蜡烛与陈旧地毯之间持续的战争。公寓里的家具和摆设相当简陋——好像都是她从旧货市场购置的。布鲁克斯医生调了一下温度调节器,暖气片咣当一声开始工作。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闭上双眼,大口呼气,仿佛在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她转过身,搀着兰登走进一间简易小厨房,里面摆着一张硬塑料餐桌,两把摇摇欲坠的椅子。
兰登摇摇晃晃地朝其中一把椅子走去,想坐下来歇会儿,但布鲁克斯医生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打开橱柜。橱柜里基本上是空的……只有薄脆饼干、几袋意大利面、一罐可乐,还有一瓶NoDoz牌提神片。
她拿出药瓶,往兰登掌心倒了六粒药片。“含咖啡因,”她说,“我留着上晚班时用的,就像今晚这样。”
兰登将药片丢进口里,环顾四周想找水喝。
“直接咀嚼,”她建议道,“这样药效抵达神经系统会更快,有助于抵消镇静剂的药效。”
兰登刚嚼了一口就直皱眉。药很苦,明显是要整颗吞服的。布鲁克斯医生拉开冰箱门,递给兰登一瓶喝剩一半的圣培露牌矿泉水。他痛快地喝了一大口。
随后,扎着马尾辫的医生托起他的右臂,取下用他的夹克制作的临时绷带,将夹克丢在餐桌上。接着,她仔细地检查兰登手臂的伤口。当她握着他裸露的手臂时,兰登能感到她那纤细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你死不了。”她宣布道。
兰登希望她能快点恢复平静。到现在,他还没搞清楚他们俩刚刚经历了什么。“布鲁克斯医生,”他说,“我们得打电话求助。给领事馆……或者警察。不管哪个都行。”
她点头表示赞同。“另外,你不用再叫我布鲁克斯医生——我叫西恩娜。”
兰登也点点头:“谢谢。叫我罗伯特。”逃命途中的患难之情让两人关系跨越到了直呼其名的阶段。“你说过你是英国人?”
“没错,土生土长。”
“但我没听出一点英国口音。”
“那就好,”她答道,“我一直在想法儿让人听不出口音。”
兰登正准备问她原因,西恩娜却示意他跟自己来。她领着兰登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一间昏暗的小浴室。在洗脸盆上方的镜子里,兰登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模样,之前只是在病房的玻璃窗上看到一个大概。
真不怎么样。兰登浓密的黑发都打了结,双目充血,眼神疲惫。密密麻麻的胡楂儿遮住了下巴。
西恩娜打开水龙头,让兰登将受伤的前臂放在冰冷的水流下面冲。尽管痛得龇牙咧嘴,但他仍坚持冲洗伤口。
西恩娜拿出一条新毛巾,用灭菌皂液浸透:“你可能不会想看。”
“没事的。我不怕——”西恩娜开始用毛巾擦拭伤口,进行消毒处理,一阵剧痛从胳膊向全身发散,痛得兰登眼冒金星。他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哼出声来。
“你不想让伤口感染吧,”她说着手上更用力了,“另外,如果你准备待会给政府机构打电话,也会希望自己比现在更精神点儿吧。没有什么比痛感更能刺激肾上腺素分泌了。”
兰登强忍着擦洗伤口的剧痛,感觉持续了足有十秒钟,才大力将手臂挣脱。够了!不得不承认,现在他确实更有力气、更加清醒;而且胳膊上的灼痛完全盖过了头痛。
“好的。”她关上水龙头,用一条干净毛巾蘸干他胳膊上的水。接着西恩娜在他前臂打上一块小小的绷带。就在她包扎伤口的过程中,兰登这才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