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已不放在她眼里了。
然而,从长远看,一个美丽的女子老得低头看自己的丈夫,那总不是什么好事。一些高个儿男人觉得这样的一对儿未免有点滑稽,会想方设法勾引她。罗达虽说是个非常规矩的女人,在这一点上禁不住要心旌飘摇——只是不到发生麻烦的程度——有时甚至还腼腆地有意挑逗人。亨利是个出名冷酷无情的铁汉子,使那些看上他妻子的男人见了寒心,不敢贸然下手。他也真有驾驭罗达的本领。尽管如此,这个身材上的缺陷却使他们夫妻经常发生龃龉。
笼罩在这对夫妻上的真正阴影是亨利中校怪罗达言而无信,把他们婚前的谅解一古脑儿丢在脑后。她倒是尽了一个海军妻子的本份,可是她抱怨得太多、太响、太没有道理。每到一个她不喜欢的地方,譬如说马尼拉,她就会一连几个月唠叨个没完没了。她不管到哪里,总要埋怨一通,不是天气太热,就是天气太冷,或是天气下雨,或是天气太干燥,或是讨厌用人、出租汽车司机、商店售货员、女裁缝、理发师,等等。听罗达?亨利每天那么喋喋不休,就仿佛她的生活是一场搏斗,天天得跟办事效率太低的世界和恶劣的天气拚个你死我活。这只是女人们的老生常谈,一点也不足为奇。但夫妻间的交往主要是谈话而不是性爱。亨利最讨厌无病呻吟。他越来越多地用沉默作答。它可以盖住声音。
另一方面,罗达有两方面使他满意,他认为一个做妻子的就应该这样:既是妖艳的女人,又是能干的主妇。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她很少有使他不动心的时候。而这些年来,他们也搬过不知多少次家,每到一个地方,罗达总能把住室或公寓布置得舒舒服服的,有滚烫的咖啡和可口的食物,房间总是打扫得很干净,床铺总是叠得很整齐,花瓶里总是插着鲜花。她也有一些迷人的小手段,在她兴致好的时候能变得非常可爱,非常讨人喜欢。维克多?亨利接触的妇女虽然不多,但他知道她们大多数是爱好虚荣、一天到晚叽叽呱呱的邋遢货,不象罗达那样也有好的一面来补偿缺点。他坚定不移的看法是∶罗达尽管有缺点,但如果拿她跟一般妻子相比,他真可以说娶了个好妻子。这是毫无问题的。
可是在忙碌了一天以后回家的路上,他总是无法预料他会遇到什么样的罗达,是可爱的罗达呢,还是唠叨的罗达。在一个象今天这样的紧要关头,她兴致的好坏将起很重要的作用。遇到她兴致不好,她的判断是粗暴的,往往也是愚蠢的。
他一踏进家门,就听见她在装有暖气的玻璃廊子上唱歌,这廊子通向客室,晚饭前,他们通常先在这里喝一杯。他看见她正在插花,拿了一束水仙往那只在马尼拉买的深红色花瓶里放。她身上穿着一件淡褐色绸衣,腰上束着一条大银扣的黑皮带。她的一头黑发烫成波浪式,披在耳朵后面。在一九三九年,这是一种连中年妇女都喜爱的发式。她那欢迎他的目光里充满爱意和欢乐。看见她这样,他心里马上好过多了;他一辈子都有这样的感觉。
“哦,瞧你。你干吗不预先告诉我一声基普?托莱佛要来?他送来这些花,幸亏还打来一个电话。我象个打杂女工似的,在屋里忙了好半天啦。”罗达随便闲谈的时候,声调高亢,象一般神气的华盛顿妇女那样。她的声音很好听,略略带点沙嗄,她这些轻轻吐出来的字句,往往给她的说的话加重了语气,并给人以富于才华的幻觉。“他说他可能稍微迟到一会儿。咱们先喝一小杯,帕格,好不好?调酒的家什都在那儿。我都快渴死啦。”
亨利走到有轮子的酒吧旁边,开始调马提尼酒。”我叫基普顺便进来坐一会儿,好跟他谈谈。这不是一次社交性拜访。”
“哦?要不要我回避呢?”她朝他微微一笑,笑得很可爱。
“不,不。”
“好极了。我喜欢基普。嘿,刚才我听到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