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坐着一个有胡子的小老头儿,穿着一身浅灰色衣服,看见他们进来,就看了看表,站起来,咳嗽着向他们迎来。
“这是拜伦?亨利,埃伦,”那姑娘说。
杰斯特罗伸出两只又小又干瘪的爪子似的手,握住了拜伦的手,用锐利的、带点迟疑的目光打量着他。杰斯特罗的脑袋很大,肩膀很窄;老年人的带斑疤的皮肤,浅色的直头发,一只大鼻子因伤风变得有点红。修剪得很整齐的胡子已经完全花白了。“哥伦比亚大学三八年毕业,是不是?”
“是的,先生。”
“嗯,请进来。”他先往房间里面走,一边扣上他那件双排扣上装的钮扣。“上这儿来,拜伦。”他拿起一只很重的水晶酒壶,拔掉玻璃盖,小心翼翼地把琥珀色的酒倒在四只玻璃杯里。“喝吧,莱斯里,娜塔丽。我们一般白天不喝酒,拜伦,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举起酒杯。“为拜伦?亨利先生干杯,祝他痛恨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卓越成就。”
拜伦哈哈大笑。“米兰诺博士信里是这样写的吗?我要干这一杯。”
杰斯特罗呷了一口,放下酒杯,看了看表。拜伦看出这位教授急于吃午饭,就象喝黑麦威士忌似的把杯子里的雪利酒一饮而尽。杰斯特罗高兴地笑着嚷道:“啊!一、二、三。好孩子。来吧,娜塔丽。莱斯里,把你的那杯酒带到饭桌上去吧。”
吃的是便饭:光是蔬菜和白米饭,随后是干酪和水果。餐具是精致的古老瓷器,栗色的和金色的。一个头发花白的矮小意大利妇女递送食物。餐厅里的高大窗子开向花园,可以望见锡耶纳的景色。从窗外泻入苍白的阳光,还吹来阵阵凉风,一直吹到饭桌上。
大家刚坐定,那姑娘就问:“你为什么要反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拜伦?”
“说来话长。”
“讲给我们听听,”杰斯特罗用一种象是在教室里讲话的声音说,还把一只拇指搁到微笑着的嘴边。
拜伦犹豫一下。杰斯特罗和那个拿到罗兹奖学金的外交官使他感到不安。那姑娘更使他心烦。她取下墨镜后,露出来的眼睛又大又黑,微微往上倾斜,放射出勇敢和智慧的光芒。她的脸很瘦,嘴巴大而柔和,桔色的唇膏涂得略显浓一点。娜塔丽用含讥带讽的神气望着他,仿佛已经断定他是个傻瓜;而拜伦还不至于傻到看不出这一点。
“也许我研究得过了头,”他说,“我开始研究的时候心荡神驰,到最后却象浇了盆冷水似的,心灰意懒。我看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有不少的确是光辉灿烂,但在天才作品中间,也杂了许多徒有其名的垃圾。我最反对把异教和基督教混在一起。我不相信大卫长得象阿波罗?或者摩西长得象朱庇特,或者圣母马利亚象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的情妇,膝上放着一个借来的婴儿。也许他们不得不把《圣经》上的犹太人画成当地的意大利人或者假希腊人,可是——”拜伦顿了一下,看大家的样子仿佛都很感兴趣。“瞧,我并不认为我刚才发表的那通意见是什么重要的批评。我揣摩它恰好说明是我自己走错了道路。可是这一切跟基督精神又有什么关系呢?就是这一点叫我恼火。假定耶稣回到人间,去参观一下乌菲齐宫①或者圣彼得大教堂,他会觉得怎样呢?就是您书中描写的那个耶稣,杰斯特罗博士,那个来自山沟沟的理想主义者,可怜的犹太传教士?我心目中的上帝就是那个样子的。我父亲是个笃信宗教的人;我们在家里每天早晨得读一章《圣经》。哼,要是耶稣去参观了,他根本就想不到这类玩艺儿跟他自己和他的教义有什么关系。”娜塔丽?杰斯特罗一直瞅着他,露出几乎象母亲一样的慈爱笑容。他猛可地对她说:“好啦。你问我为什么要反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我已经回答你了。”
①乌菲齐宫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筑于十六世纪,收藏世界各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