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很怀疑娜塔丽的父母是否也这么想。”
“她可以明天就回家。或许她觉得锡耶纳要比迈阿密海滩更可爱些。”
“我倒是想回去,”那姑娘说,“不过并不是因为我害怕战争或者害怕希特勒。有些东西比它们更叫我心烦。”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杰斯特罗说。
斯鲁特的脸变得通红。他的烟斗在烟灰缸上冒烟,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黄铅笔来,捏在手里转着玩。他手里的铅笔一下子停止转动。杰斯特罗站起来。“拜伦,跟我来。”
他们让那姑娘和涨红了脸的男子留在桌边,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在一间装有护墙板的小图书室里,书架上放满了书,书桌上和地板上也堆满了书。白色大理石炉架上面挂着一张死板的锡耶纳圣母圣子像,用天蓝和淡红两色画在金色底子上;这是一张很小的画像,装在一个华丽的镀金大镜框里。“柏仑孙①说这是杜契奥②的作品,”杰斯特罗说着,朝那画像微微一挥手,“这样的画对我说来已经够好的了。但究竟是真品还是赝品,还没经过鉴定。现在你坐到那儿有阳光的地方,好让我看得见你。把那些杂志放在地板上好了。好。这把椅子坐着舒服吗?好极了。”他叹了口气,用一只拇指顶着下唇。
“嗯,拜伦,你干吗不进海军学院?你难道不为你的父亲感到自豪?”
①杜契奥(1260?—1339?),意大利画家。
②柏仑孙(1865—1959),美国艺术评论家。
拜伦在椅子里坐直了身子。“我想我父亲有朝一日可能当海军作战部长。”
“难道不值得学他的榜样吗?”
“我哥哥华伦在学。我呢,一点不感兴趣。”
“米兰诺博士在信里说,你学过海军预备役课程,还得到了军官委任状。”
“这样做可以让我父亲高兴。”
“你重新考虑过进海军没有?现在还不算太晚。”
拜伦微笑着摇了摇头。杰斯特罗点了支香烟,端详着拜伦的脸。那年轻人说:“您真的喜欢住在意大利吗,先生?”
“嗯,医生叫我住在气候温和的地方。我试过不少地方,佛罗里达,亚利桑那,南加利福尼亚,还有法国的里维埃拉。”教授说这些地名的时候,用一种含讥带讽的口气,仿佛觉得它们不是很可笑便是很讨厌,他正拿笔把它们一个一个勾掉似的。“意大利美丽,安静,物价便宜。”
“您不在乎在一个法西斯国家里安家吗?”
杰斯特罗露出慈爱的笑容。“任何政治制度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
“您是怎么写《一个犹太人的耶稣》的?您是在这儿写的吗?”
“哦,不是,可是这本书把我送到了这儿。”杰斯特罗说的时候有点沾沾自喜。“你瞧,我从前教古代史的时候曾讲到《圣经》。年轻时候在波兰我也学过犹太教法典,因此教《新约》时,我有点儿强调耶稣和保罗所传布的教义怎样受犹太教法典的影响。这种新玩艺儿似乎很配耶鲁低年级学生的胃口。我拿它写成一本书,开始时候用的书名是《早期基督教里的犹太教法典题材》,直到最后一分钟我才想起《一个犹太人的耶稣》这个书名。这本书被‘每月一书读书会’选上了。”杰斯特罗微笑着,用两只手朝整个房间轻轻比划一下。“结果我就到了这儿。我用读书会给我的稿费买了这地方。你呢,拜伦,你有什么计划?你打算回美国吗?”
“我不知道。我这会儿一点也拿不定主意。”
“你想找工作做吗?”拜伦愣了一下。“嗯,我揣摩找个工作做也不错,先生。”
杰斯特罗不慌不忙地走到书桌旁边,在一大堆书里寻找什么,还取下眼镜把书举得离脸非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