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建议你先给斯鲁特打个电话,问问他你该不该去。”
娜塔丽弹着手指。“瞎扯!今天我无论如何也叫不通华沙。”
“试试看嘛。”
“好吧,”她没好气地说。“那该死的电话机在哪儿呢?”长途电话办公室那里围满了人。两个女接线员正在那里嚷着,一会儿塞进电插头,一会儿又拔出来;忽而在纸上潦潦草草写点什么,忽而又在挥手或者拭汗。拜伦硬挤进人群去,一手拉着娜塔丽。当她把华沙的一个号码说给接线员时,那个姑娘睁圆了忧郁的棕色大眼睛说:“小姐——华沙?你为什么不要我替你接罗斯福总统?华沙得等十二个小时。”
“这是那里的美国大使馆号码,”拜伦说,同时朝她笑了笑。“这个电话非常紧急。”
拜伦的薄薄嘴唇露出一种奇特的笑容,象是愁苦,又象是快活。那就象献给她一束紫罗兰似的打动了那个意大利姑娘的心。“美国大使馆?我试试看。”
她把电插头塞进去,按了按铃,用德语和意大利语争辩着,对着喇叭筒作着鬼脸,然后又争辩了一番。“急电!紧急的!”她不停地嚷着。这么搞了十来分钟。这当儿,拜伦抽着烟,娜塔丽来回踱着,一面连连看着表。忽然间,接线员显得喜出望外,使劲地点了点头,指了指一个公用电话间。娜塔丽在里边呆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才红着脸,气冲冲地走出来。“我们没讲完话线就掐断啦。我快给憋死啦。咱们换换空气去。“拜伦领她出去,走到终点站。“他生了我的气,说我发了疯。那里的外交官都在烧文件……声音听得非常清楚。他就象在拐角那里似的。”
“娜塔丽,我替你难过,可这正是我预料到的。”
“他说我应该不管一切赶快离开意大利,直接回国——埃伦一道不一道走都没关系。你也会对我这么说吗?”她朝他转过身来。“我热极了。给我买瓶柠檬水什么的。”他们在机场上一家咖啡馆外面一张小桌旁坐下。她说:“把飞机票拿出来瞧瞧。”
“我相信咱们可以退票。”拜伦递给她一个信封。她把自己的票捡出来,又把信封交还给他。“你去退票吧。慕尼黑之前他们也烧过文件。现在,英国和法国又会象那回一样袖手旁观。想想看,为但泽打一场世界大战!谁知道但泽在哪儿?谁会在意?”
“娜塔丽,那里的大使馆会忙得一团糟。他抽不出多少时间见你的。”
“嗯,他要是忙得来不及见我,我可以一个人去游历。我家在华沙住过多年。那里我还有亲戚。我想到那里去看看。我决定去,我不走回头路。”这位姑娘对着随身带的小镜子照了照,把头上的帽子压低了些。“时候差不多了,我得办手续去。”他伸出手来。“把票给我。趁你在这儿喝柠檬水的工夫,我去办咱们两人的手续。”
她高兴起来,然而神色还有些迟疑。“你真的要去吗?说实在的,你不是非去不可。我解除你陪我去的义务。不必去。我不要你去。告诉埃伦这是我的意思。”
“娜塔丽,别说啦。把票交给我!”
她朝他露出个调皮的笑容,把那黄绿色的飞机票抓在胸前。“哦,听吧,勃拉尼?亨利在发号施令哪。事情是,亲爱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不想让自己牵累了你。”这是娜塔丽?杰斯特罗第一次——不管是多么随便——对他使用这个亲昵的称呼。拜伦站起来,从她戴着手套的手里把票抢去了。
原定八小时的旅程持续了一天半。没有一个环节是顺利的。他们的行李不翼而飞了。在布达佩斯的终点站,他们是在长凳上过的夜。在华沙的小小机坪上,他们是搭那架几乎是空的、生了锈的、寒伧的意大利航空公司飞机到达的仅有的外国乘客——那架飞机掉过头来就满载着从波兰外逃的人们起飞了。栅栏这边挤满了闷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