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帕米拉。塔茨伯利把她的脸埋在搁在椅背上的一只手臂弯里。
“帕米拉!什么事?”她不回答。“哦,天哪,你是在想念你的美国佬!我为你难受,大姑娘。丹顿当初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想起他来。帕姆,关于伤亡的情况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的心上人安然无恙,是有极大可能的。那些军舰是沉没在港湾内的,沉没在浅水里。”
她还是一句话不说,一动不动。小屋外边,只听得雨声、牛蛙声和远处传来的合唱声:愿上帝保佑,你们快快乐乐,别让什么叫各位闷闷不乐——忽然间,就在窗外边,好象有一个受惊了的疯子在那儿胡言乱语、在傻笑似的。帕米拉坐直了身子叫了起来。“懊!我的天!那是什么呀?”
“别怕。那是我们这儿的‘杏猴’。它在树林里来来去去。叫声听起来很可怕,但它是不伤人的。”
“老天哪,我恨新加坡!就是不打仗我也要恨它。”帕米拉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抹了抹潮润的额头。“让日本人把新加坡拿去吧,拿去了只有好!我要回正屋去了。你没有问题吗?你还需要些什么吗?”
“我会感到寂寞,可是没有理由不让你去开开心。快去吧。”
“开心!我只是不愿对主人失礼罢了。他们可能以为我跟一个病人睡在一床了。”
“好吧,那你为什么不睡过来呀,帕姆?”她朝他瞪了一眼。“真的,这不是很有意思吗?圣诞节前夜和这一切?记得在蒙玛特尔度过的圣诞节前夜吗?那一天,斯鲁特和娜塔丽在黎明时分打了一架,这一架真值得大书特书,而我们两个悄悄溜到了莱哈尔饭店去吃洋葱汤?”菲尔的小胡子扭动着,慢慢地露出了一个逗人的怪熟悉的笑容,映着收音机的桔黄色微光,显得很朦胧。他伸出他那条没受伤的手臂。“来吧,塔茨伯利。”
“你是头猪,菲利普,一头贼性不改的猪,”啪姆的声音也发抖了,“在巴士底纪念日那天的小小谈话中,我骂你的那些话也都骂得对。”
“心肝儿,我出生在一个腐朽的社会里,所以我可能是个腐朽的人——如果‘腐朽的人’这个词儿讲得通的话。我们不要再把过去的争吵又搬出来,不过你是不是有些前后矛盾?在这社会总崩溃的时候,除了寻欢作乐,还能怎么样呢。你自己也相信这个。我是爱逢场作戏的,你却坚持要戏剧中的爱情。本性难改啊,错不了。我爱着你呢。”
“那么对你的妻子呢?我只是感到好奇,问问罢了。在巴黎,至少你还没有妻子。”
“心肝儿,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还活着,我希望她正把哪个正在休假的、有资格享乐的漂亮俄国战士勾上了;话虽这么说,我不相信她会干得出来,她比起今天的大多数英国妇女来,还要古板。”
帕米拉一头冲出门去。
“你该拿把伞呀,”他冲着她的背影叫道。
她拐回来,拿起雨伞就朝外冲。她在黑暗中还没跨出十步,那猴子几乎就在她耳边怪叫起来,让人听着血都凝住了。帕米拉轻轻叫了一声,往前直冲,直撞在一株树上,树皮刮破了她的脸,树枝横扫过来,打落了她手里的伞,树上的雨珠都泻落在她身上。她把伞拣起来,痴呆地站在那儿,浑身都湿透了。几乎就在她正前方,她听到有歌声送来——只要村里还有一条小路,总会有一个英国在。可是那一夜是一片漆黑。她本是趁两场骤雨之间雨势稍歇的当儿在星光底下寻路而来的。她如今闹不清楚该怎样往前走。小路在两行夹竹桃和热带花草之间弯弯曲曲,很是陡峭。
在这一时刻里,帕米拉的心境大不好受了。她父亲的广播使她灰心丧气。她本来因为孤单单的一个人,没人保护,心里已很不安,现在又听到从千里外传来的亲人的声音,就越发使她心里不安。近来这一阵,日本人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