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旋转着的地球又将那轮皎洁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中,照耀着一条在九州以外冲破恶浪前进的低矮的黑色舰艇。腾溅起的水花在舰桥上空灿灿闪亮,“梭鱼号”正在加速前进,准备拂晓袭击一艘在莱特湾受了伤的敌船;那是一艘舰队大油船,船头深深斜倾,由四艘护航舰保卫着,以每小时九海里的速度缓缓行驶。一份急电向“梭鱼号”发出了航向指示,命令它攻击这条行动困难的油船,于是新任艇长亲上火线的一次测验就要开始了。现在油船已经成为攻击的主要目标。日本人缺少了油就没法作战,而油都是从海上运去的。所以有四艘舰只护航。这可是一次困难的袭击呀!拜伦已经救起了几个被击落的飞行员,帮助一艘触礁的潜艇脱了险,他在整个战役中一直从事巡逻,但不曾发现任何敌舰。他这是首次指挥一次袭击。
他和他的副艇长都被冰冷的浪花溅湿了。菲尔比上尉穿着雨衣,但是拜伦午夜里却穿着他那身卡其军装到主甲板上去观察。他对一切都是那么满不在乎;劈头盖脸的海浪只使他感到爽快。在月光照得很清晰的地平线上,那条油船象一个小黑点儿。看不见护航舰只。
“咱们怎样动手呢?”
“这样很好嘛。要是它不改变航线,咱们五点钟就可以到达执行任务的海面。”
副艇长的口气很冷淡。他原来打算跟着船尾后面紧追,等夜里月到中天时袭击。如果采取他那个办法,他们这会儿已经进入接近敌舰的水域。拜伦却主张从后面兜抄过去,他始终认为这个决策没错儿。敌舰继续保持那个方位。如果天空布满乌云,夜袭就不一定有把握。卡塔尔。埃斯特总是喜欢迎着船头逼近,那样看得最清楚。
“好吧,那么我睡去了。四点三十分来叫我。”
副艇长湿漉漉的脸上眯起的那双眼睛里闪出了疑惑神情,他差点儿喊了出来,“你在跟谁开玩笑呀?第一次出击之前你去睡觉?”
“是啦,艇长。”声音里微微透出了不以为然的口气。
拜伦并不去责怪他。他知道菲尔比是一位出色的副艇长。菲尔比面色苍白得象个死人,他几乎不大睡觉,他把潜艇的每一个部分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不论是当心鱼雷的保养,还是准备发射工作,他干起来都是那么劲头十足。至于发动袭击时他会怎样执行任务,受到深水炸弹攻击时又会怎样坚持下去,那确实还是个疑问。但这疑问大概就可以获得解答了。
拜伦脱掉湿了的军装,躺在他的舱铺上,对面就是贴在隔板上娜塔丽和路易斯的照片。现在他常常不大注意到它们了;它们在那儿贴的时间太久了。这会儿他又看见了这些照片;有几张是在罗马和特莱西恩施塔特照的,还有一张是娜塔丽在照相馆里拍的。旧日的创伤又在作痛。他的妻子和儿子仍旧在那个捷克城镇里吗?他们究竟还活着吗?她是多么美啊;他是多么爱她啊!想起了路易斯,他心痛得几乎难以忍受。由于自己无计可施,他对这个孩子的爱就变成了一种困扰着人的恨,恨父亲不该把娜塔丽逼到欧洲去,恨娜塔丽在马赛不该那样惊慌失措。再有,父亲和帕米拉。塔茨伯利的关系……
多么无聊的念头啊!灯熄灭了。黑暗中,拜伦悄悄地给娜塔丽和路易斯做了祷告,以前他总是每天晚上做祷告,但是近来老是忘了。他父亲至少在这一点上说得很对:做指挥工作是一种排遣,也是一种镇痛剂。他几乎一落枕就睡熟了。从前当下级军官时,人家都拿这件事开他玩笑,现在指挥潜艇时,这反而成了他的有利条件。
四点三十分,勤务兵给他端来了咖啡。他醒来时人很镇定,充满了信心。他不是卡塔尔。埃斯特,永远不会象卡塔尔那样,哪怕袭击时会出二十件差错,他也照样要干上一场。瞧那个目标可不是容易打的。多么恶劣的天气;他的第二杯咖啡倒翻在军官室的桌子上。主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