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愤怒中保持冷静,才能制胜,暴躁是不顶事的。
罗特吉爱久经沙场,经历过多次大战和决斗,他凭经验知道,有些人像猛禽一样,得天独厚,生来就会作战,具有着别人需在多年训练之后才能获得的一切本领。同时他也看出,现在他所对付的正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同这个小伙子一交手,就知道这个青年浑身都是猛鹰的冲劲,把对手只看作他捕食的对象,一心一意要把他攫在利爪中。虽说他自己孔武有力,他也发觉还是比不上兹皮希科的膂力;如果他还没有来得及作一次有决定性的袭击就精疲力竭了,那末跟这个虽然经验较少。却又不可轻视的小伙子的决斗,准会使他完蛋。他左思右想之后,决定尽量少使力气,把盾牌紧护着自己的身子,进退都不能过猛,而要集中全身力量,以备作一次有决定意义的袭击,他就等着这个机会。
这场可怕的战斗持续得比平常长久。回廊里笼罩着一片死也似的寂静。只听得斧尖或斧刃斫在盾牌上发出的叮当声,或是扑空的所劈声。对于公爵和公爵夫人、骑士和宫廷侍从们说来,这个场面并不新奇,然而却有一种类似恐惧的感觉像铁钳似地紧紧箝住了大家的心。大家都明白,在这场决斗中,决斗者双方都决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技艺和勇气,这里包含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愤恨,绝望,不可克服的顽强深沉的仇恨。这一方是为了数不尽的冤屈,为了爱情和无尽的忧伤;那一方是为了整个骑士团的荣誉和深仇大恨;双方就在这个战场上听候天主裁判。
寒冬的暗淡晨光渐渐明亮起来,灰蒙蒙的迷雾消退了,阳光照射在十字军骑士的天蓝色胸甲上,也照射在兹皮希科的米兰制的银色甲胄上。小教堂里敲起了晨祷钟,一群群穴乌一听到钟声便又从城堡的屋顶上飞起来,拍击翅膀,刺耳地叫个不停,仿佛看到雪地上的血迹和僵挺的死尸而乐不可支。罗特吉爱一边交战,一边对那具尸体望上一两眼,突然感到十分孤独。望着他的都是敌人的眼睛,而女人们的祷告、愿望和悄悄的祈求都是为了兹皮希科的。尽管他深信那个侍从不会从背后来袭击他,也不会不守信义地来斫他,无奈眼前这个可怕的躯体这样贴近着他,使他不由得心惊胆战,就像人们一看到没有被关进棚栏的狼、熊或者野牛一样。他摆脱不了这种感觉,特别是看到那个捷克人由于想仔细观看战斗过程,不住移来移去,一会儿走向旁边,一会儿走到后面,一会儿又走到前面,总是紧跟着他们两个交战者——同时还低下头来,凶狠狠地透过铁头盔的脸甲望着他,有时候又好像情不自禁地微微举起他血腥的斧头来;这些叫他看了实在心慌。
这个十字军骑士终于乏力了。他一下接着一下,连劈了两次,又短促又可怕,直对着兹皮希科的右臂斫下来,可是都被盾牌猛力挡了回去,弄得罗特吉爱手里的斧头猛然一震,不得不突然往后一退,免得跌倒;从此以后,他就步步后退。最后,他不仅是力气耗尽了,连那点冷静和耐性也都耗尽了。观众看到他不住后退,不禁从心坎里发出一阵得意扬扬的叫喊声,叫他听了又气恼又绝望。斧子斫劈得越来越密了。双方的眉梢都汁珠涔涔,不住地从咬紧的牙关中透出喘气声。观众再也不能安静了,时时刻刻都听到男男女女的喊声:“劈呀!斫他呀!……天主作主!天主惩罚!天主助你!”
公爵摇了好几次手,叫大家安静下来,但他止不住他们!喧闹声愈来愈响亮,回廊里的孩子们在哭叫,最后就在公爵夫人身旁,一个年轻女人流着眼泪叫喊道:
“为达奴莎报仇,兹皮希科!为达奴莎报仇!”
兹皮希科知道自己此举完全是为了达奴莎。他相信他们俘虏达奴莎时,这个条顿人也是同谋,他现在在同他决斗,就是为她伸冤报仇。只是由于年轻和贪恋战斗,所以他在决斗中想到的只是战斗。但是这声突然的叫喊使他猛然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