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记 砚耕斋主:观花记
个女人站在我的面前,年纪叫十几岁,头发蓬乱,却偏偏在乱毛髻上插一朵鲜艳的野花,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阴阳怪气。嘴唇老是在动,好象在说话,却又没有声音。有人说,那是娃在和鬼神说话。因为和鬼神来往是她的职业一她是一个职业的“观花婆”。她穿上一件宽大得奇怪的上衣,长到盖住了膝头。那袖子足有一尺五宽,在大襟边和油头上镶卷半尺宽的绣花边,铜钮扣闪闪发亮。这是她替人们出使到阴呰去的唯一的一件外交礼服,平常是不大穿的。她的脚从来没有缠过,十分宽大,她吧嗒吧嗒地走在路1,结实稳当。这在那时的乡下,女人而不缠脚,足最叫人难以容忍的了,不说要象人家闺秀谏成三寸金莲,至少也耍用布条子胡乱缠小一点嘛。但是狗屎王二却得到大家的谅解,因为她经常窭从阳世走到阴曹去,那路程听说是很长很长,并且很难走的,那时似乎又投有火车轮船汽车通阴曹,就全靠她的两只脚,不留双大脚怎么行呢?
机,帆,机,机,你看,狗屎王二来了,穿着外交礼服,今天是到哪一家去呢?哦,到隔壁芏大娘家。我们一群孩子都跟在她的大脚后边,到王家院子里去了。
“狗屎王二,你今天到阴曹地府去给哪个观花呀?”我们很有兴趣地问。
狗屎王二照例不回答,走她自己的路。我们说的多了,甚至夹了一些不礼貌的话,她就转过头来,恶狠狠地望我们几跟,有时威胁地说,“石头,你讨嫌,我到阎王殿叫他们把生辰簿子拿来,把你的年岁勾了。”
这的确是很大的威胁,因为每一个人都在阎主殿的生辰簿上登记有名字,每一个名字下边都注明了该活多少年。到了时候’阎王就会派那戴高帽子的无常二爷来请你去了。把年岁勾掉,那就得马上到阎王殿报到的。可是石头还是老跟在她的后边臊皮,有恃无恐,因为他是石头,没有生命,十有九成在阎王殿的生辰簿上根本找不到他的名字。可是石头的妈却紧张起来,因为石头逄个人,这是确实的。狗屎王二完全清楚,她真要到阎王面前告发了,那就不妙了。所以石头的妈赶紧叫:“石头,你不要命了。”生生地把石头拉走了。
我们跟狗屎王二进了王家院子,径直到王大娘家。王大娘的大闺女害了病,面黄饥瘦,一直不见好。狗屎王二断定说,一定是这个闺女在阴蒈的花树遭了什么祸害了,一定要去“观花”,看有什么办法改善花树的生长情况没有。王大娘完全同意。因为每一个活着的人在阴曹的什么花园里都相应地有一棵花树。
活着的人的一切吉凶祸福都和这棵花树的盛衰息息相关。况且王大娘还想拜托狗屎王二去阴曹的时候,顺便去看望一下她的老伴王大爷,看看他近来在那里生活得怎么样。是不是没有抽大烟的钱了,她好给王大爷兑几个钱去。现在这兑饯的事,因为幵办了“冥国银行”,好办得多了。只要到街上冥货铺里去买一些冥国银行的钞票回来,写上王大爷名字一烧,就汇到了。当然最可靠的是写一张冥国银行的汇票,交给狗屎王二,托她亲手交铪王大爷,王大爷去冥国银行领取汇款就行了。这个业务也是狗屎王二经常办理的重要业务之一。
王大娘见狗屎王二来了,诚恳地接待她,先谙她吃一顿丰盛的午饭,才好赶路。狗屎王二吃饱了,要上路了。她在一张方桌上供上一个红布包裹着的什么神,点上一对蜡烛和一炷香,烧了纸钱,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才算办完了出发的乎续。她姬在一张床边上,脚虚惪着,头上盖一块黑纱巾,一直吊到胸口。狗屎王二的脚一前一后地摆起来,这就是在走路,狗屎王二走上她的长途旅程了。
不多一会,她就到了鬼门关。凡人是最怕进鬼门关的,狗睬王二却很自在,在鬼门关守着的牛头马面,看来都是她的老朋友了。她一到就和他们打招呼问好,甚至还可以开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