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楼台(3)
”
“为什么呢?”
“这点你还不明白?”古应春接口:“这句话一传开来,阜康的存款就要打折扣了。”
“岂止打折扣?”胡雪岩掉了句文:“牵一发而动全身,马上就是一个大风浪。”
七姑奶奶无法想胜,会是怎样的一种“大风浪”?只是看他脸上有难得一见的警惕之色,忍不住将她藏之心中已久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小爷叔,我也要劝你,好收收了。不过,我这句话,跟老太太说的,意思稍为有点不同,老太太是说排场能收则收,不必再摆开来;我说的收一收是能不做的生意不做;该做的生意要好好儿做。”
此言一出,首先古应春觉得十分刺耳,不免责备:“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小爷叔做生意,还要你来批评?”“应春!”胡雪岩伸手按着他摆在桌上的手,拦住他的话说:“现在肯同我说真话的,只有七姐了。我要听!”说着还重重地点一点头。
古应春原是觉和胡雪岩的性情,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怕七姑奶奶言语过于率直,惹他心中不快;即或不言,总是件扫兴的事。既然他乐闻逆耳之言,他当然没有再阻挠的必要;不过仍旧向妻子抛了个眼色,示意她措词要婉转。“有些话我摆在肚皮里好久了,想说没有机会。既然小爷叔要听,我就实话直说了,得罪人我也不怕;只要小爷叔有一句两句听进去,就算人家记我的恨,我也是犯得着的。”
由这一段开场白,胡雪岩便知她要批评他所用的人,对这一点,他很在意;也很自负,他认为他之有今日立下这番乾嘉年间,扬州盐商全盛时期都及不上的局面,得力于他能识人,更能用人,这当然要明查暗访,才能知道一个人的长处何在,毛病在哪里?不过,他听人月旦人物,胸中却自有丘壑,首先要看批评人的人,自己有没有可批评之处?然后才来衡量那些批评,哪一句是可以听的、哪一句是对方希望他能听的。七姑奶奶是极少数他认为应该佩服的人之一,她对人的批评,不但要听,而且惟恐她言之不尽,因而觉得有鼓励她的必要。
“七姐,没有人会记你的恨,因为没有人会晓得你同我说的话。你有见到的地方,尽管说;就是我有错处,你亦不必客气,你说了实话,我只有感激,决不会怪你。”
有这样诚恳的表示,反使得七姑奶奶觉得光是批评某些人,犹不足以尽其忠悃,要批评就要从根本上去批评毛病的由来。
“小爷叔,说实话,跟前个十来年比起来,我对你的敬重打折扣了;不过小爷叔,对你的关心,是有增无减。思前想后,有时候为你想得一夜困不着。”
这话说得胡雪岩耸然动容,“七姐,”他说:“我们是患难之交,我最佩服你是女中丈夫。我自己也知道,做人处世,没有十几年前那样,处处为人着想,不过,总还不算对不起人。场面虽然扯得大,用的人是得力的,里里外外都绷得牢,不晓得七姐是为啥为我愁得一夜困不着。”
“我愁的是树大招风。小爷叔,你是丈八灯台,多少人沾你的光,照出一条路来,走得又快又稳,可惜你照不见自己。”“丈八灯台”这句俗语,是如此用法,胡雪岩觉得格外贴切,因而也就更重视她的下文了。
“七姐,亏得还有你看得清楚。今天没有外人,请你老实说,我有哪些毛病要改?”七姑奶奶沉吟不语。她本想着:“你认为你用的人都得力,里外都能绷得住,这一点就要改。不过这好象一概抹煞,会惹胡雪岩起反感,而况事实上也有困难,如果他这样说一句:照你说起来,我用的人通通要换过;请问,一时之刻哪里去找这么多人?找来的人是不是个个靠得住。这就无辞以答了。
古应春多少看出她的心思,怕她说得过分徒乱人意,无裨实际,便暗示她说:“阿七,你谈一两件小事,小爷叔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