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楼台(3)
俚语;语虽粗俗,但说得却很透彻。古应春默然半晌,突然提出一个惊人的建议。
“小爷叔,一不做,二不休,你索性花上二、三十万银子,把邵小村攻掉!”
这一下,胡雪岩更觉错愕莫名;“你是说,要我去当上海道?”他问。
“是啊!”
胡雪岩无从置答,站起来踱着方步盘算了好一会,突然喊道:“七姐,七姐!”
七姑奶奶正在剥蟹粉预备宵夜点心,听得招呼,匆匆忙忙出来问道:“小爷叔叫我?”
“应春要我去做上海道。你看他这个主意,行得通,行不通?”
七姑奶奶楞一下,“怎么一桩事情,我还弄不清楚呢?”她看着她丈夫问:“上海道不是新换的人吗?”
这一下倒提醒了古应春,自觉虑事不周;邵友濂到任未几,倘非有重大过失,决无开缺之理,因而点点头答说:“看起来不大行得通。”
“而且,我也不是做官的人。”胡雪岩问:“你看我是起得来早去站班的人吗?”
胡雪岩虽戴“红顶”毕竟是“商人”。如今发了大财,起居豪奢,过于王候;分内该当可摆的官派,也不过是他排场的一部分。倘说补了实缺,做此官,行此礼,且不说象候补道那样,巴结长官,遇到督抚公出,早早赶到地万去站班伺候,冀盼一邀;至少大员过境,上海道以地方官的身分,送往迎来,就是他视力畏途的差使。
七姑奶奶有些弄明白了,她也是听古应春说过,邵友濂是李鸿章的人,跟胡雪岩是左宗棠的人,算是敌对的。现在古应春建议胡雪岩去当上海道,取邵而代之,不是上海道对胡雪岩有何好处,只是要攻掉邵友濂而已。
“不管行得通,行不通;也不管小爷叔舒服惯,吃不吃得来做官的苦头,根本上就不该动这个念头!”
七姑奶奶说话向来爽直而深刻;因此何以不该动这个念头,在古应春与胡雪岩都要求她提出解释。
“我倒先请问你,”七姑奶奶问她丈夫:“上海道是不是天下第一肥缺?”
“这还用你问?”
七姑奶奶不理他,仍旧管自己问:“小爷叔是不是天下第一首富?”
这就更不用问了,“不然怎么叫‘财神’呢?”古应春答说:“你不要乱扯了。”
“不是我乱扯。如果小爷叔当了上海道,就有人会乱扯。小爷叔是做生意发的财,偏偏有人说他是做官发的财;而偏偏上海道又是有名的肥缺,你说,对敲竹杠的‘都老爷’,如果应酬得不到,硬说小爷叔的钱是做贪官来的,那一下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一说,吓出古应春一身冷汗;如果胡雪岩当了上海道,真的说不定会替他惹来抄家之祸。
“应春,你听听。”胡雪岩说:“这就是为啥我要请教七姐的道理。”
小爷叔,你不要替我戴高帽子!倒是有句话,我——”七姑奶奶突然顿住,停了一会才说:“慢慢再谈吧!”说完,转身走了。
胡雪岩并不曾留意于她那欲言又止的态度,重拾话题说道:“对邵小村,敷衍我不肯;要攻掉他,大可不必,那末,应春,你说,如何是好?”
“当然只有不即不离。”
“也就是一切照常?”
“是的。”
“那好。我们回头再来谈湘阴来了以后的做法。”胡雪岩说,“我想湘阴来我可以对怡和下杀手了。”
怡和是指英商怡和洋行。这家洋行的在华贸易,发展得很快;跟胡雪岩的关系是亦友亦敌。胡雪岩为左宗棠采办军需,特别是西洋新式的军火,颇得力于怡和的供应;但在从事丝的出口方面,怡和是胡雪岩的第一劲敌。
本来胡雪岩做丝生意,“动洋庄”是以怡和为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