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楼台(6-2)
等我来问他。”
去了不多片刻,古应春笑嘻嘻地回进来,手里拿着个红封套;七姑奶奶接过来一看,封套签条上写“贺仪’二字,下面是李老板具名;贺仪是一张二百四十两的银票。“这算啥?”
“不是送你的。”古应春说:“你不是告诉,罗四姐做新娘子了,人家是送喜事的贺礼。”
听这一说,七姑奶奶与罗四姐相顾愕然;事出突兀,都用眼色催古应春说下去,但古应春却是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气。
“你笑啥?”七姑奶奶白了丈夫一眼,“快说啊!”“怎么不要好笑?这种事也只有你们心思用得深的人,才做得出来。”古应春看了罗四姐一眼,向妻子说道:“你晓得这堂木器多少钱?一千二百两。”
“唷!”罗四姐叫了起来,“七姐夫,李老板告诉你了?”“当然告诉我了,不然,他另外收了二百两银子的定洋,硬不认帐,这话怎么交代呢?”
’啊?”罗四姐问说:“七姐,你已付过他二百两?”
七姑奶奶楞了一下,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反问一句:“你先付过他四百两?”
“是的。”
“为啥?”
“我不愿意你太破费。”
“两个人走到一条路上来了。”七姑奶奶哈哈大笑,“我晓得你不愿意我太破费,所以预先付了他二百两。我道呢,啊里有这么便宜的东西!”
罗四姐也觉得好笑,“七姐夫说得不错,心思用得太深,才会做出这种事来。你螨我,我瞒你,大家都钻到牛角尖里去了。不过”她说:“李老板也不大对,当时他就让二百两好了。何苦害七姐白白生一场气。”
“他也有他的说法。”古应春接口答道:“我拿李老板的话照样说一遍;他说:‘那位罗四小姐,看起来是很厉害的脚色,我不能不防她;收条!上写明白,报价只能报八百两改口的话,加倍退还定洋。万一我改了口,罗四小姐拿出收条,一记“翻天印”打过来,我没话说。所以我当时不松口,宁可得罪了古太太,事后来赔罪。’”
七姑奶奶前嫌尽释,高肖地笑道:“这个人还算上路,还多送了四十两贺礼。”说着将红封套递给罗四姐。“我不要。”罗四姐不肯接,“不是我的。”
“莫非是我的?”七姑奶奶开玩笑:“又不是我做新娘子。”罗四姐窘笑着,仍旧不肯接;七姑奶奶的手也缩不回去,古应春说:“交给我。二百两是退回来的定洋;四十两送的贺礼,我叫人记笔帐在那里。”
于是七姑奶奶将红封套交了给古应春;接着便盛赞那堂酸枝嵌螺句的家具,认为一千二百两银子,实在也不算贵。
由此便谈到这堂木器的来历;它之贵重,已经不能拿银子多寡来论了。罗四姐因此有个想法,觉得自己用这堂木器,虽说出于“陪嫁”,亦嫌过分,难免遭人议论,因而私下跟七姑奶商量,打算把这堂木器,孝敬胡老太太。
“我这个念头,是听了李老板的一句话才转到的,他说,有个江西的朱道台,想买这堂木器孝敬一位总督的老太太。我心里就在想,将来我用这堂木器;胡老太太用的不及我,我用了心里也不安,倒不如借花献佛,做个人情。七姐,你不会怪我吧?”
“哪里,哪里!”七姑奶奶异常欣慰地,“说实话,你这样子会做人,我就放心了。胡家人多口杂,我真怕你自己觉得行得正、坐得正,性子太真了,会得罪人。”
“得罪人是免不了的。只要有几个人不得罪就好了。譬如胡老太太,一定要伺候得好。”
七姑奶奶暗暗点头,心里在想,罗四姐一定懂“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道理,不但会做人,还会做“官”,替她担心,实在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