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正说得热闹的当儿,一声传报,皇帝来朝谒太后了。
太后是皇帝的继母。生母许后,是先帝流落民间之时的糟糠之妻。第二位霍后,是大将军霍光的幼女,早就去世。如今这位太后姓王,是先帝的第三位皇后,极受皇帝的尊敬,除了喜庆节日,及朔望以外,每逢三、六、九,都要到宁寿宫来视膳问安。这天是十一月初九,是循例问安的日子。
“你来得正好!”太后喜滋滋地说:“正好看看你那个妹妹,全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样子!”
“母后是指王昭君?”
“是啊!”太后吩咐宫女:“把长公主请来。”
在别室的昭君,已经听到了太后的话,想到这一阵子刻意讲求,如何得能邀得皇帝的恩泽,心里不免有种异样的感觉。但转念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与皇帝乃是兄妹,立刻就能扫除绮态,平静地随着宫女来见皇帝。
当然,一半是羞涩,一半是礼节,她的头是低着的。到得皇帝面前,俯拜在地,口中说道:“昭君拜见皇上。”
“少礼、少礼!”皇帝虚扶一扶:“请起来!”
“是!”昭君先抬眼看了一下,方始起身。
哪知就这一瞥之下,皇帝像被马蜂蜇了一下似地,突然一惊,然后目瞪口呆地愣住了。
谁也看得出来,皇帝是震眩于昭君的颜色。但谁也不明白,皇帝何以是一脸大惑不解的神色?
终于,皇帝开口了:“你就是王昭君?”
“是!”
“你是秭归来的?”
“是!”
“你善琵琶?”
“只是喜爱琵琶,弹得不好。”
“你,”皇帝说:“昭君,你抬起脸来,我仔细看一看。”
这在昭君是件很为难的事,只能想像着皇帝是自己的胞兄,抬起脸来,微微含着笑,就像兄妹之间,偶而戏谑的那种神态。
皇帝想看的部位,早就看清楚了。但视线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所以口中也就不作声。
这一下,昭君可是坚持不下去了,慢慢地将双眼避开,然后又低下头去,方听得皇帝问道:“你额上不有两粒痣吗?”
“痣?”昭君答说:“昭君额上从来没长过痣!”
“那,那是怎么回事呢?”皇帝越发困惑了。
皇帝决定亲自调查这件画像与本人何以不符的怪事,而且采取了最直接的办法,召毛延寿来当面询问。
在皇帝不曾下令召见以前,毛延寿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那是杨必显打听来的消息,呼韩邪求婚,皇帝封王昭君为宁胡长公主,遣嫁塞外。照他的看法,昭君如果始终没有出现在皇帝面前的机会,真相可望不致败露,否则,皇帝一定会追究,毛延寿欺罔之罪,铁证如山,性命岂能复保?
这是人人明白的道理,毛延寿身当其事,更识得其中的轻重,不过,他不相信世间有骗不过的事,最要紧的是不能慌张。本着这个想法,动足脑筋去思考,终于有了化险为夷的把握。
“你不必替为师的担心!”他对杨必显说:“今日之事,早在估计之中,亦早筹好了解救之计。如今就怕你沉不住气,本来无事,反倒惹出些意外的麻烦。徒儿,你最好把这件事忘掉,就当从未有过一样。倘有人问起,你答他三个字:不知道!”
杨必显听师父说得这么轻松,大为宽慰,“师父,别的不行,装糊涂我会。”他说:
“你老放心好了。”
他倒是放心了,毛延寿何能放心得下?口问心,心问口,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商量,将皇帝可能会问到的话,自己如何回奏,以及回奏之时所应有的神态,真是揣摩得到家了。
因此,当他奉召进见时,态度出奇地冷静,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