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柳如是踏雪评梅
美的春风。连不太懂字画的董小宛都觉得精神一爽,“好画。”柳如是再看画角题字,更是字字鲜活,笔划精神而不拘一格。那行字写的是:“芦苇空摇江东泪。”想是乱世游子题心表志之作。
柳如是便和店主讨了个价钱买了下来,态度随便地问董小宛想不想要。店主朝柳如是使眼色,柳如是也觉得奇怪,就跟他到另一端说话。这店堂本来就不算很宽,显得很安静,所以店主对柳如是说的话,都被董小宛听见了。那些话虽说得很轻,但对于小宛来说则字字都像雷。一串连环雷轰进她的耳鼓:“柳大小姐,你疯了。这么贵的字画,你竟送给你的侍女,不白糟蹋了银子。”
柳如是知他误会,忙解释道:“她是我的妹妹,你怎么认为是我的侍女呢?”
“我狗眼不识真人。我见她衣着寒碜,只道是陪人玩耍的贱丫头呢。”
一个女人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时,她会变得失态、愤怒,缺乏理智。董小宛气冲七窍,头发像青烟一样扭了几下。她看看手中的画,用颤抖的手撕扯成几大块,然后掼在地上。柳如是慌忙上前一把抱住她,口中直叫:“妹妹,妹妹,我的好妹妹。”
店主兀自在一旁惋惜那幅画:“啧啧啧,值很多钱呢!姑奶奶。”
直到上了香车,董小宛还气鼓鼓地噘着嘴。柳如是安慰道:“世上人本来就多肉眼凡胎,只辨衣冠不认人。何况那店主本是商场中人,平时里就重利轻情。”董小宛恨所有的商人。
“妹妹,莫不是生姐姐的气?”
“我没生气。”小宛一扭头伏在柳如是肩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几朵雪从挂帘底下飘进来,粘在她俩绣花的鞋面上。蹄声泪珠一般流过长街。
董小宛红着眼,盯着暖炉中的炭火,桔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她的粉面,使脸更红了。而窗户透进的冷光则在面颊上照出两点亮光,她的皮肤也就更加光亮而富有弹性。她想知道小梅在院子中干些什么,但她没有去开门,而是走到窗户前,中指沾了些口水在一格窗户纸上捅了个洞望出去。只见小梅在院子中堆一个雪人。为了让小宛高兴并且忘掉昨天受的委屈,小梅干得很卖力气,还穷尽了自己的想象力给雪人点缀许多稚气的装饰。在院子另一端,从灶房到院门,有一弧弯弓似的脚迹,显然是单妈踩出来的。如果这脚迹是一张弓的话,院角那棵桃树投在地上的影子就是搭在弓上的箭,箭正对着小梅弯曲的背影。小宛想:如果那支箭射到小梅身上,她肯定会摔一个跟斗。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小梅听到了笑声,诧异地抬起头。小宛开了门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手被冻得冰凉,几根手指红扑扑地像娇嫩的胡萝卜。小宛知道小梅全是为自己的缘故,便叹了口气:
“好可惜的妹妹。”小梅说:“谁可惜?”
“你可惜,我也可惜。我俩的命都可惜。”
小梅听得心里酸酸的,就想哭。
小宛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牵着小梅回到房中,很严肃地说:“小梅妹妹,我给你另取一个名字怎么样?”
“你又想起什么鬼点子来取笑我。”
“姐姐命不好。”她想起昨天的委屈,又伤感起来,又想哭。小梅忙从点心盒中取了一片点心朝她嘴里塞,说道:“好好,就依你,你叫我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
小宛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用手指梳理她的发丝,噘着樱唇亲了亲小梅微胖的脸颊。她说:“我俩都是苦命人。两个都可惜。我就叫你‘惜惜’好吗?”
小梅点点头。温顺地将头埋在小宛的怀中。
说也怪,小梅自从改名惜惜之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比从前机敏得多。仿佛过去年代投入心灵的痛楚阴影出窍似的离开了她的身躯。待大家都叫惯了“惜惜”之后,小梅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