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君臣(2-2)
“昨儿住在城里,想出城,城门关了,这可是百年难遇的事。”
“是呀!”王三喜皱一皱眉,“城门一关,定了座儿的,都来不了啦!菜还得照样预备,怕万一来了怎么办?这年头儿,做买卖也难。”
‘怪不得这么清闲!怎么样,难得你有工夫,我又出不了城,请你喝一钟。”
“什么话!在这儿还让五爷惠帐,那不是骂人吗?当然是我请,也不是我请,我替掌柜作东。五爷是大忙人,请还请不到哪!”
于是找个单间,相继落座。东兴楼特有的名菜,乌鱼蛋、糟烩鸭腰等等,平常日子除了预定以外,临时现要,不一定准有,这天因为定了座的,大都未来,所以源源上桌,异常丰美。王五本健于饮啖,只是这天志不在此,面对珍馐,浅尝即止,倒是能饱肚子的面食,吃了许多。
肚子饱了,心里的主意也打定了。不必旁敲侧击地以话套话,因为那一来不但显得不诚实,而且也怕王三喜反有避忌,不肯多说。只要交情够了,尽不妨直言相告。
“三哥,我不瞒你,我是受人之托,来跟你打听点事。这件事,三哥你要觉得碍口不便说,你老实告诉我,我决不怪你,也不会妨碍了咱们哥儿们的交情。”
“五爷,冲你这句话,我就得抖口袋底。”王三喜慨然相答,“什么事,你就说吧!”
“前面胡同里的张大人,想来是你们的老主顾?”
“你老是说总理衙门的张大人?那就不但是老主顾,而且是头一号的老主顾。他人不常来,总是打发听差来要菜。”王三喜停了一下,感慨地说:“张大人从前很红,如今不同了!”
“我正是打听这个。”王五率直问道,“听说昨天出事了。
是不是?”
“昨天倒没有出事。先说有个钦命要犯姓康的,躲在张大人家,九门提督派兵来抓走了,后来才知道不是。抓走的是刑部的区老爷,问明白了也就放掉没事了。不过,”王三喜将声音放得极低,“张大人迟早要出事!”
“喔,三哥,你倒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把皮硝李给得罪了!得罪了皮硝李就会得罪老佛爷。
事情出在去年,张大人打外洋回来的时候……。”
张荫桓是在上年二月,受命为祝贺英国维多利亚女皇即位六十年庆典的特使,放洋之前有个内大臣授意:回国之时,要有外洋新奇的珍宝,上献太后。张荫桓当然谨记在心。归途经过巴黎,正逢拍卖拿破仑的遗物,张荫桓以重金买到一颗翡翠帽花。绿宝石都叫翡翠,最好的一种名为祖母绿,入水会发出一种形似蜻蜓闪翅的绿光,所以又称助水绿。又因为通体晶莹,形似玻璃,因而俗称玻璃翠,是宝石中的极品。另外又配上一副金刚钻的串镯,这份贡物,实在很珍贵了。
光献太后,不献皇上,亦觉于礼有所亏,所以张荫桓又买了一副钻镯,一颗红宝石的帽花,回京复命,一一进奉。献入宁寿宫时,有人提醒朱荫桓说:“也该给李总管备一份礼。”
仓卒之间,无以应付,他只好托人示意,随后再补。
这也是常有的事。反正从无人敢对李莲英轻诺,更无人敢对他寡信,所以只要许下心愿,在他就等于已经笑纳。因此,张荫桓这分名贵的进献,毫不延搁地送呈宁寿宫。那颗祖母绿的帽花,确是稀世之珍,慈禧太后颇为欣赏。
可是张荫桓却把应该补的礼,忘记掉了。李莲英等了好久,未见下文,加以张荫桓平日不免恃才傲物,对太监及内务府的人,一向不大买帐,新恨旧怨,积在一起,李莲英的这口气咽不下,决心等机会报复。
机会很多,只是怨毒已深,李莲英要找一个能予以致命的中伤机会,所以要等一个机会,就是慈禧太后在把玩那颗祖母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