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台落日(14-2)
张之洞等人亦跟着载沣跪了下来,只听皇后问道:“嗣皇帝继承的是谁啊?”
下跪诸臣,无不愕然!嗣皇帝继承的是谁,莫非慈禧太后事先都不曾跟皇后提过?不提的原因何在?皇后又何以不先打听一下,贸贸然地来问外臣?
这些疑问,一时不得其解,只有张之洞比较了解皇后此时的心情,当即答说:“承嗣穆宗毅皇帝……。
话还未完,皇后又问:“嗣皇帝不是继承大行皇帝?”
“是兼祧大行皇帝。”
“那么,我呢?”皇后问道:“我算什么?”
原来皇后也听过前朝的故事。明武宗崩而无子,张太后与大臣定策,迎兴献王之子入承大统,为世宗。世宗尊张太后为皇伯母,虽居太后之地,并无太后之实,以后世宗要杀张太后的胞弟张鹤龄,张太后竟致在胞侄面前下跪求情。
如今嗣皇帝为穆宗之子,她的身分便是新帝的婶母,处境与嘉靖年间的张太后,约略相似,而与摄政王载沣的关系,就仿佛大行皇帝之与穆宗的嘉顺后阿鲁特氏。这种处境,这种关系,是极难堪的,因而不能不关心。所以在明了嗣皇帝为大行皇帝的兼祧之子以后,仍要将自己的身分,追问明白。
在张之洞却认为皇后是多此一问,毫不迟疑的答说:“自然是尊太后。”
“这还好!总算有着落了!”说到这里,皇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擦着眼泪走了进去。
群臣无不惨然,先对皇后存有反感的,此时倒觉得皇后可怜,站起身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当然,警觉最高的是世续,探头一望,大行皇帝脸上盖着一方白绫,皇后就坐在灵床前面,顿时有了主意。
“监国、王爷、列位,在几筵前面行礼吧!”
不说瞻仰遗容,只说行礼,是提醒大家,不要冒冒失失地去揭盖在大行皇帝脸上的那方白绫!这在袁世凯,顿有如释重负之感,他一直在嘀咕,怕见大行皇帝的面。世续的话,正中下怀,便即附和:“是的!只在几筵前面行礼好了。”
于是载沣带头,跟奕劻跪在前面,其余四个大臣跪在后面,分两排行了三跪九叩首的至敬之礼。照规矩,行礼已毕,还该挥手顿足地痛哭一番,名为“躄踊”,此时此地,当然免了。不过张之洞倒是真的哭了,他一哭,别人不能不哭,皇后跟太监更不能不哭,藻韵楼中立刻就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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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机直庐也很热闹。军机章京齐集待命,内务府大臣跟司官在院子里伺候差使,各王府、各部院都派人来探听消息,而军机大臣却还议论未定。
第一件要决定的事是,该不该即时宣布哀旨?如果即时宣布,怎么说法,大行皇帝崩在何时?奕劻还说,国家的重臣,不止于军机,亲藩在此时亦当有表达意见的机会,所以该由摄政王监国召集一次重臣会议,以期局势不致因有大丧而混乱。
这一来头绪纷繁,更难作出结论。最后是世续说了一番很扼要的话:“现在部署的办法都有了,不过一件一件去做,得要有工夫。”
世续接着说:“明天一早先发征医的上谕,再发皇上驾崩的消息,再发懿旨,嗣皇帝入承大统,摄政王监国。按部就班的来,晚一天什么都有了。”
“我赞成!”袁世凯说:“时候不早了,不能再议而不决。等消息的人,得赶快打发,不然谣言更多,于大局不宜。”
“对!”奕劻仍旧当自己是军机领袖,以为他作了决定,便是最后的决定,向值班的苏拉挥手说:“你去告诉他们,今天没事,叫他们回去吧!”
于是探听消息的人纷纷散去,军机大臣继续议论鹿传霖提出来的一个顾虑:革命党闹得很厉害,只怕会乘机起事,是不是该调兵入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