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台落日(16-1)
问到这种无关紧要,而且不必他再管的事,可知方寸已乱。世续随即接口说道:“不要紧,我替你好了!”
“是!多谢世中堂!”
袁世凯请个安道谢,站起身来往外就走,根本没有想到,还应该向同官道别。
其实他家已有接二连三的警报,都道:“宫保出了事。”不知出的什么事。直到他坐车将到家时,军机章京抄送上谕全文,才知道跟瞿鸿玑一样,被逐回籍。
但细想一想,便可发觉,袁世凯的情形与瞿鸿玑大不相同。瞿鸿玑的被逐,才真是意外,而虽获严谴,仅此而止。袁世凯被逐则可能是被祸的开始,料想还有不测的后命。
“要赶紧想法子出国。”官拜农工商部左丞的袁克定说:
“越快越好。”
袁世凯次子克文,事事与长兄的意见相左,唯有这一点完全赞成:“是的,越快越好。预备到那一国,赶紧找那一国的公使去商量。”
“非英即美,不然德国也可以,日本决不能去。”袁克定说:“还是英国吧!朱尔典跟老爷子的交情够了。”
正在商量请什么人跟英国公使朱尔典去接头时,袁世凯已经到家。神气自然好得多了,一言不发的进了上房,开口问道:“太太呢?”
“娘到东交民巷洋行里看首饰去了,已经派人去接,也快到了!爸爸!”袁克定说:“祸起不测,非远避不可。儿子们商量,不如到英国。”
“不!我不出国。”袁世凯回答得非常坚决。
于是袁克文使个眼色,跟袁克定跪了下来,其余诸弟,亦都随兄行动,黑压压跪了一地。
“嗐……。”袁世凯是大不以为然的神态:“你们懂什么?跟我为难的人,都巴不得我出此下策。我一走,不就正好授人一柄吗?再说,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你们又怎么办?有我在,没有人敢欺侮你们,我一走了,谁能替你们担当?”这一说,袁克定兄弟恍然大悟,“可是,”袁克文说:“总也不能不早早筹划啊!”
“当然!”袁世凯说:“打电话到天津,把你表叔请来。”
这是指的张镇芳,现任长芦盐运使,袁世凯的私产都交给他经管,所以首先要找他来商量。
其次要找的是民政部侍郎赵秉钧。刚要开口吩咐,心中转念,赵秉钧得到消息,自然会来。此刻他必是多方设法在探听何以有此突变的内幕,不宜占他的工夫。因而决定什么人都不找,自己静下来好好作个打算。
事实静不下来的,那么多姨太太,一个个泫然欲涕,需要他去慰抚,更要抽出工夫来,跟于夫人商量家务。他决定只身出京,先应付了“奉旨即行”的规矩,至于眷口暂时不动,好在袁克定是现任的京官,再有庆王照应,可以放心。
这样谈到下午,袁世凯忽然想起:“有那些客来过?”他问长子。
“我拿门簿来请爸爸过目。”
于是叫门上人将门簿取来,袁世凯翻开一看,倒有七八个名字,但都陌生得很,细看小注,才知道是进京引见的府道之流,大概还不知道“袁大军机”已经出事,循例来拜,都让门上挡驾了。
唯一的一个熟客是“杨侍郎——杨士琦”。袁世凯便问:
“杨大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通报。”
“杨大人没有下车,投了帖就走了,说家里有远客,忙着要回去接待。”
袁世凯默然无言,将门簿发回,挥挥手打发门上走了,才凄凉地说了一句:“人情冷暖。”
“连赵智庵都不来,亦未免太势利了一点儿。”
“他会来的。”袁世凯说:“如果连他都不来,可真人心大变了。”
赵秉钧果然来了,是黄昏时分,穿一身家常衣服,悄悄儿来的。袁世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