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妃说。
我不知道。苍天不容我在皇上身边吗?蕙妃又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第二天小宫女桂儿被捆在布袋里扔进御河,按照蕙妃的意思,宫人们在布袋里还塞进了彭王后的那些贿物。管理御闸的官役打开闸门,那只装人的布袋便顺流冲出宫墙,最后它将漂浮在京城外面的燮水河中。这是大燮宫处置死罪宫人最普通的方法,名曰“漂送”。
当天夜里适逢伶人们进宫唱戏,在东花园的戏台前我看见这场活剧的制造者彭氏。彭氏坐在皇甫夫人的旁边,以一柄桃花纨扇掩住半边脸颊。她似乎若无其事。倒是菡妃堇妃对桂儿之死动了恻隐之心。菡妃先是问我蕙妃怎么不来听戏,我说她病着无心听戏。然后我听见菡妃转向堇妃悄悄耳语,当事人无事,可惜了桂儿的一条性命。
彭王后的烟霞堂距离清修堂百步之遥,但我很少涉足,偶尔在烟霞堂度过一夜对我来说是宫廷礼仪的需要,我不能忍受彭氏的舌口音,以及她喜怒无常的脾性。有时我从彭氏的花鬓金钗后依稀看见彭国巨兽虎口的阴影,心中便生出无限的含羞忍垢之感,我曾对燕郎感慨道,堂堂君王竟效仿娼妓卖笑求荣,可谓荒唐可悲之至。及之后来,我和燕郎习惯于以彭国指代烟霞堂,每次去烟霞堂时我就对燕郎说,起驾去彭国缴纳贡品吧。可恶的彭国女子不满于我的逢场作戏,据安插在烟霞堂的眼线宫人密告,彭王后经常在宫人面前诋毁燮国朝政,嘲讽我的无能,咒骂鹂鸣阁的蕙妃。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不曾预料彭氏会给彭王昭勉书写密信,那个信使在京城外的官道上被拦截,交出了那封插着三根雁翎的火急密信。信中满纸皆是牢骚怨言,彭氏把她的处境描述得楚楚可怜,受尽欺凌。最后彭氏异想天开地要求她的父亲急遣一支精兵开进燮宫,以此确保她在燮宫的地位。
我怒火满腔,在密令斩杀信使之后将彭氏召至清修堂,宫监当着彭氏的面又将信的内容诵读一遍,我厌恶地观察她的表情,起初她有点慌乱,继之便是那种轻侮傲慢的微笑,嘴里仍然含着一只红色的樱桃。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我压抑着怒火责问道。并非想怎么样,我也知道你们会把信使堵住的。不过是想提醒皇上,文妲虽是弱女,却不是好欺负的。信口雌黄。你是一国之后,我对你都一向恭敬,还有谁敢欺负你呢?我是一国之后,可我却被一个轻薄的侧妃欺了。彭氏吐出嘴里的樱桃核,突然双手蒙面哭闹起来,她跺着脚哭诉道,我在彭国时父王母后待我如掌上明珠,从小就没受过别人的气,没想到下嫁到你们倒霉的燮宫,反而要受一个贱女子的羞辱,蕙妃算什么?她是狐精,她是妖魔,大燮宫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请皇上抉择而行吧。
你想让蕙妃死?让她死,或者让我死,请皇上定夺吧。
假如让你们一齐去死呢?
彭氏突然止住了哭泣,用一种惊诧的眼光望着我。随即她的泪脸上又浮出那种讨厌的讥嘲的微笑。
我知道这是皇上的戏言,皇上不会把燮国的前程断送在一句戏言之中。彭氏左顾右盼地说。
假如不是顾及燮国的前程,我立刻赐你一匹白绫。我拂袖而去离开了清修堂,空留下彭王后坐在堂上。我在花苑里站立了好久,满苑春花在我的眼里失却了往日的鲜艳,沿墙低飞的紫燕的啁啾也变得枯燥刺耳。我踩倒了一丛芭蕉,又踩倒一丛,这时候我感到眼眶里一阵温热,抬手摸到的却是冰凉的泪。后妃们对蕙妃的围剿愈演愈烈,由于受到皇甫夫人和孟夫人的纵容,围剿的言行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最令人震惊的是去牡丹园赏花的那一次,蕙妃受到了难以想像的污辱和打击。去牡丹园赏花是皇甫夫人每年例行的宫廷盛事,凡宫中女眷嫔妃一应参加。我记得赏花请帖送至鹂鸣阁时,蕙妃似乎预感到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