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放下了女婴,王皇后顺手在女婴的腮部拧了一把,不识好歹的货,王皇后低声骂了一句就气咻咻地往外走,杨氏看见她的一块丝帕从袖管间滑落在地。
随后连通武昭仪寝房的暗门轻轻打开了,杨氏看见女儿媚娘满面潮红地出现在公主的摇篮边,她赤着脚,抚颊观望四周,其目光恍惚而阴郁,杨氏看见她弯腰捡起了王皇后遗落的丝帕,看见她以一种类似梦游的姿态将丝帕横勒在女婴的颈喉处。饱经沧桑的杨氏咽下了她的惊骇之声,她怀疑女儿在梦中或者是自己在梦中,但眼前亲母杀婴的一幕使杨氏晕倒在屏风后面,不知隔了多久,杨氏苏醒过来,她听见女儿媚娘凄厉疯狂的哭叫声,听见侍婢们惶乱奔走的脚步声,有人说,怎么会呢,只有皇后刚刚来看过小公主。
母亲杨氏除了陪着女儿哀泣外噤声不语,她知道这是女儿对皇后不惜血本的一击,但她惊异于女儿采取了如此恐怖的割肉掷敌的方式。受惊的老妇人在神思恍惚中再次想起袁天纲多年前的预言,预言在女儿媚娘身上是否开始初露端倪?几乎所有的宫人都断定是王皇后扼死了武昭仪的女婴。高宗也作出了相似的判断,他看着病卧绣榻悲痛欲绝的武昭仪,心中充满怜爱之情,而对于皇后的厌憎现在更添了一薪烈火,高宗当时就驱辇直奔皇后寝殿,龙颜大怒,对皇后的质问声色俱厉。皇后身边的那些宫女看见皇后泣不成声地为自己申辩着,终因过度的悲愤而扑进她母亲柳氏的怀中,王皇后边哭边说,我把妖狐领进宫中,倒给自己惹了一身的骚气,我是钻了武照的圈套了。
宫人们看见高宗最后将一块丝帕掷在王皇后脚下扬长而去,他们敏感地意识到皇后已经处于一种风声鹤唳的险境。从此春风不度东宫,失宠的皇后再失尊严,终日在病榻上诅咒红粉祸水褒姒妲已,东宫里有人向武昭仪密报了皇后的指桑骂槐,那几个宫人也许是最早预测了废后风波和东宫新后的聪明人。长孙无忌等朝廷重臣发现高宗的废后之念已经像看不见的陀螺愈转愈急。每当高宗在长孙无忌面前言及废后之念,长孙无忌的眼前就浮现出武昭仪眼神飘飞沉鱼落雁之态,作为王朝的倨功之臣,无忌从不掩饰他对那位先帝遗婢的微言贬语和一丝戒备之意,当高宗向无忌夸赞武昭仪的贤德才貌时,长孙无忌不置可否地回忆着先帝太宗的临终托孤,他说,皇后出身名门世家,在宫中一向恪守妇道礼仪,陛下何以将皇后置于大罪之中?高宗说,皇后杀了昭仪的女婴,长孙无忌淡然一笑说,后宫裙钗之事从来是一潭深水,水深不可测,皇后杀婴毕竟没有真凭实据,陛下不可全信。高宗面露愠色,话锋一转谈及夏天以来恒州、蒲州及河北各地的洪水之灾,言下之意王皇后的命相给社稷带来了灾难。长孙无忌惊异于天子的奇谈怪论,他怀疑那是出自武昭仪之口的枕边聒噪。长孙无忌不无悲凉地想到天子之心犹如八月云空变幻无常,臣相们的忠言贤谏往往不敌红粉妇人的一句枕边聒噪。长孙无忌有一天在御苑草地上与武昭仪邂逅相遇,昭仪正带着三岁的皇子弘跳格子玩,长孙无忌注意到丧女不久的昭仪已经再次受孕。她的恃宠得意之色恰似挡不住的春光,三分妩媚七分骄矜。宫礼匆匆,长孙无忌难忘武昭仪朝他投来的幽暗的积怨深重的目光,此后数年,那种目光成为他峨冠白发之上的一块巨大的阴影。
几天以后长孙无忌在家中意外地为天子接驾,高宗带着武昭仪和十车金银厚礼突然驾临长孙府,其用意昭然若揭。长孙无忌在盛情款待天子之余,冷眼观察武昭仪的一言一行,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在宫中二十年已经练就了某种非凡的本领,微笑、谈吐和缄默都像精妙的乐伎,她在高宗身旁是一朵天生的出水芙蓉。据说高宗在长孙家的酒宴上明确告诉长孙无忌,他要废黜王皇后而立武昭仪为后,长孙无忌王顾左右而言他。但武昭仪临别前微笑着告诉无忌,她已奉诏修撰《女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