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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名夏官高位崇,又是主客,端坐不动。龚鼎孳接了张汉进来。张汉见陈名夏就拜,说了许多quot;大名久仰、如雷贯耳quot;的套话。陈名夏略略还礼让座,对张汉打量一眼,直截了当地喝采道:“好一个英俊美少年!若不是孝升引见,乍一觑面,一定当你是梨园佳弟子!quot;张汉的脸红了一下,立刻陪笑说:“不敢。quot;陈名夏的狂傲实在令人难堪,怎么一见面就将人贱比为戏子?龚鼎孳打着圆场,令仆役上菜,丫环斟酒。双庆小班班主前来请他们点戏,陈名夏当仁不让,点了《风筝误》里的三折:《前亲》、《后亲》、《惊丑》,龚鼎孳点了《金雀记》里《乔醋》一折,张汉点了一出《南渡记》。
“《南渡记》?孝升听过吗?quot;陈名夏问。
龚鼎孳摇头。张汉笑道:“双庆班刚由南方来京,便会演此戏,可见流传之广。学生正要请老大人一观,可知世人心术之坏,时下风气之恶!”“这么说,你是听过的了?quot;陈名夏瞥他一眼。
“是。quot;张汉庄重地向后退了退,说:“《南渡记》为江南许巨源所作,此人乃一失意文士,笔下刻毒之至,老大人不可不提防一二……”他竭力使自己说得义正辞严、态度忠诚,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感到慌张。
戏宴开了,张汉并没有觉得轻松。在陈名夏这样的大贵人面前,他自惭形秽,战战兢兢,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但这是千载难逢的进取的机会,怎能错过?
为了求取功名,张汉煞费苦心。那首童谣是他一手制造的。他正当落魄,无依无靠,也无人引荐,便想出一条妙计:买了一大包枣和糖饼,在大街小巷见了小孩就给一把,要他学说两句童谣:“不要喊,不要喊,来年状元名张汉。quot;京师果然是首善之区,见效之速出他意外,他很快成为好客之家的座上宾,被到处引荐……想不到小小伎俩,胜过筹思多时的计划和行动,居然得到了成功。
今天,张汉观察陈名夏的态度,毫无佳兆。这位大学士目中无人的骄狂之态,反宾为主的嚣张气焰,给张汉很大压力,他不得不竭力挣扎,时时注意着陈名夏的神态。大学士喜他也跟着喜,大学士笑他就立刻笑,大学士皱眉他赶紧摇头,大学士喝采他抢先击节。他必须给大学士留下好印象,为以后直接拜会他铺平道路。
可是陈名夏只顾和龚鼎孳吃酒议论,看也不曾看张汉一眼。在尴尬的绝望处境中,张汉勉强支撑着看过两折。第三折,是《风筝误》里顶精采的《惊丑》,男主人公韩世勋被丑女詹爱娟吓得丧魂失魄。那小生很会作戏,水袖抖得漂亮,一脸惊惧之色维妙维肖,令人叫绝。陈名夏大声喝采,张汉却蓦地站了起来,好象受了惊吓,随后又觉得失礼,重新坐下。
陈、龚两人都没有注意他。
渐渐的,张汉的眼睛瞪大了,一个丑陋的脸隐隐浮现着,还有暗红的帐幔、闪烁不定的灯光……可怕的回忆纠缠着他,他浑身战栗,闭上了眼睛。但戏台上的词曲却无情地向他袭来:“……惊疑,多应是丑魑魅将咱魇迷。恁何计,赚出重围?……”他再也无法忍受,摇晃着站起来,对主人拱手道:“学生还有些贱事要料理,不能终席,老大人见谅!……”说罢,他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走了。
陈名夏鄙夷地一笑,简单地说:“喝醉了。quot;龚鼎孳摇摇头:“唉,如此名士!“张汉离席,顾媚生就可以从帘后移进厅中看戏了。三人说笑着越看兴致越高。顾媚生曾是红氍毹上的一代名优,自然指长道短,格外精神。
《南渡记》开始了。两个主要人物--一生一末刚刚自报家门,三位看戏的立时寂静无声。台上人哪里知道他们所演的角色正坐在台下观看,还因为报酬优厚而格外卖力,又唱又说又做,曲尽其妙。
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