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是庄太后的女儿、固伦雍穆长公主。她既是庄太后的侄孙女,又是庄太后的外孙女,现在又是庄太后的儿媳,可谓亲上加亲。不过错了辈份,福临其实是她的亲舅父。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她是小辈,皇后的身份也撑不起她的架子,常常显得畏葸胆怯。对于这个没有主管六宫能力的外孙女,一向爱才的庄太后不能不深以为憾。
对外孙女,太后不讲什么客气,劈头就问:“皇儿,襄亲王福晋还在你宫里吗?“皇后面现惶惑之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太后目光一寒,猜到其中另有蹊跷,紧接着问:“上午你不是着人来接她去坤宁宫的吗?”“是……”皇后低下头,支吾了半天,终于说:“是皇上他……要我打发人去接的。”“接到哪儿?”“到……养心殿……”“你就依了他?“皇后可怜地红了脸,低声答道:“是……”“你是从大清门抬进来的皇后,是我们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呀!quot;太后语气很重,乌黑的眉毛鹰翅般扬向前额。皇后既委屈又难过,跪下了,噙着眼泪轻轻地喊:“母后……”太后凝视着她,好半天,叹了口气,说:“你也贤惠太过了!……”她终于找到这样一个词代替她心里的quot;软弱quot;和quot;无能quot;一类贬意更深的词。quot;我现在要往养心殿,你跟我一路去看看吗?quot;皇后把头埋得深深的,面容都看不见了,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清:“儿实在不便前往,求母后宽恕……”去养心殿的路上,太后心里很不愉快。这样的儿媳妇,自己都不称心,儿子岂能如意?门第、容貌、才能、性情都要相当,才是好姻缘。看来,这一段婚姻,又委屈儿子了!庄太后暗暗嗟叹:谁让你是皇帝呢!
福临在殿门前躬身迎接穿过牡丹花丛而来的母亲。太后一一巡视盛开的牡丹,连连赞叹,目光却不时掠过儿子的面容。福临平日白中微黄的脸色,今天竟隐隐透出红晕;眼睛水汪汪的,含着柔情、露着倦意;嘴唇鲜红丰润,敏感的嘴角微微颤动,竭力想掩住那沉醉的微笑,平日那英气勃勃的眉目间也好象揉进了几分妩媚。太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晚了!已经晚了!
太后迈步进殿,转入东暖阁,仿佛不经意地问:“皇儿在读书?怎么不去西暖阁?quot;她看到南窗下的炕桌上摆着热茶和一函打开的书,皇帝日常读书习字、批阅本章,都是在西暖阁。
福临不大自然地说:“随便翻翻,一会儿就去西暖阁。quot;太后翻出书函的封面。她虽不精通汉文,书名却还是认得的:《花间集》。她低头翻书,突然抬起双目,望定福临的眼睛,毫不含糊地问:“董鄂氏刚才在这里?quot;福临骤然红了脸,直红到发际耳根。他避开母亲尖锐的目光,没有说话,望着侧面透雕的隔断。
“她--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quot;福临声音虽低,却并不胆怯。
“年轻人胡闹,也要有分寸,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quot;福临沉默片刻,坚决地转过脸,小声说:“额娘,儿并非胡闹。董鄂氏正堪与儿作配,她才具有总领六宫、为一国之后的才德。额娘,你就看不清?quot;太后摇摇头,容色略略和缓地说:“皇儿,你有什么不明白?用汉人的话说:你和她,姻缘簿上没有份!”“额娘!”福临的脸色骤然煞白,暴怒倏地狂风般刮起,他抑制不住,不顾一切地脱口喊道:“让我摊上两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平庸之辈,还不够受吗?……”“放肆!quot;太后提高声音,斩钉截铁地摔出两个字的斥责。
半晌,养心殿内静悄悄的,母子相对,都是黑眉白脸,非常相象。太后的怒容渐收,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她说:“传我谕旨:自今日起,皇亲宫眷没有我的特许,一概不许进宫!违旨者严惩!quot;这声音如生铁铸成般坚硬,象寒冰一样令人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