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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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柏年心下一沉:“你说什么?难道都山……”白衣道人摇头道:“一夜楚歌,吹散八千子弟兵;一纸垦荒免赋政令,也吹散了都山的四千人马!……”他详细说起都山、林山、阳城山三处兵马逃散降清的经过。乔柏年听得手脚冰凉,背上直冒寒气,猛地一捶青石,大叫道:“这不能!我不信!”
白衣道人用无神的眼睛看看乔柏年,惨然道:“不信,那就随你了……记得十年前,鞑子初进中原,江西总兵金声桓反,大同总兵姜瓖反,那才叫一呼百应,旬日间所在尽叛!其时不仅有故明皇室为号召,有李闯、张献忠人马处处抗清,还有因圈地、逃人、薙发诸令逼迫而不堪为奴、相率成盗的无数流民,正是天下大乱,杀人如麻的时候,应了三百年一大劫啊!……可惜这时机已一去不复返,不复返了!……”月下的白衣道人,毫无醉意,狂态尽收,冷静下来,但一派颓丧、绝望,象一条垂死的白鱼软弱地躺卧在大青石上,往日的从容自信、深不可测的智睿、令人生畏的劲气,此时全都消失了。乔柏年忍不住问道:“难道先生你……”白衣道人仿佛没听到,自顾自说下去:“要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事物常态;大杀大乱大劫之后,人心思定,也是常理。十年以来,鞑子朝廷看准此理,剿抚并用,渐次平定各方,又革除明季三饷,蠲赋免役,禁圈地、宽逃人法、奖励开荒,重用故明旧臣,开科取士,严禁科场弊端,种种举措,无不顺乎民心,你我还能有什么作为?……”
乔柏年却不是轻易压得垮的,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大丈夫气概:“先生不必灰心!我永历朝、国姓爷俱是兵多将广、势力雄厚。我此次乡试落榜后,去了南京,找到了永历朝廷的人。有皇上的勤王谕旨,要各路义军在鞑子攻进云贵时起兵策应。听说国姓爷第一个接了旨!只要各处勤王大兵一齐动手,未必不能重开局面!……““作梦啊!quot;白衣道人冷冷一笑,quot;永历朝若真有大势头,也不必诏令各路勤王了!都山、林山、阳城山兵马如此,其他各处可想而知。至于郑成功,说实话,老夫从不深信,安知他没有自立之心?……如今你我兵微力薄,已然进退失据了!唉!……”乔柏年解开襟怀,拿出一大摞绢质和纸质的札付,上面有委任总兵、副将、参将等职务字样及永历年号、红印;又拿出几颗寸径的木英铜英银印和一面大黄旗,说:“先生请看,这都是朝廷新颁下的,正好请贤聚兵,以为号召……“白衣道人拿起那颗银印在手中掂了掂,说:“只有这颗还值得几两银子,那些全都无用!废物!”他一举手,把乔柏年捧出的印和札付全都挥到地下。
“你!quot;乔柏年真弄不清这老道是醉是醒。听他说平天下大势、自身遭遇,清晰明白;可看他表情行为,又时时象个醉汉。他俯身去拾印时,老道两句话说得他也丧了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眼下只凭忠义二字……哼,无赏无银,谁肯卖命?quot;沉默良久。乔柏年突然抢过酒葫芦连喝了几大口,一擦虬须,说:“主上身边无宝么?”白衣道人思忖片刻,静静地说:“若想就此洗手不干,自然可以拿去折卖养家;如若还不死心,则奇货可居,分毫不能动!”“啊?quot;乔柏年大为惊讶:“难道三太子有假?quot;白衣道人苦笑:“何必问他真假,要的不过是朱三太子这块招牌!”“既然如此,quot;乔柏年提高声音恨恨地说:“这人大不成器,不堪为君!quot;白衣道人平淡地:“何止此人!他们朱家子孙,哪一个不是骄暴昏庸、不堪为君!但凡有几个如鞑子朝廷小皇帝也罢,天下哪会弄到眼下这般地步!”“你?……“乔柏年瞪大了眼睛。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何必再瞒你。我乃崇祯壬子进士,身历崇祯、弘光、隆武、永历四朝,眼见各朝无事不败坏,无处不糜烂,真正是救无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