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嘭quot;！济度那铁钵大的拳头猛砸在乌木茶几上，碗托、茶碗、碗盖跳起来好高，又跌下去摔得粉碎，浅棕色的奶茶溅得到处都是，也溅了济度一身。可是，他毫无所感，瞪着虎目，额头和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大声吼道：“什么？撤议政？见鬼！quot;他双手一背，大步在中厅很快地走来走去，分明是一只关在铁笼里的焦躁的猛虎！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黧黑的脸涨成猪肝色。他骤然停步，愤怒地又添了一句：“敢动祖宗的大法？……皇上这是喝了蛮子的迷魂汤啦！quot;鳌拜站在左侧，象他一贯表现的那样，满脸严毅刚正，不露声色，也不轻易说话。站在右侧的苏克萨哈却是从容和蔼，嘴角挂笑，永远给人以亲切的印象。他微笑着劝道：“王爷，你不要发火。皇上也只是有这么个念头，随意说了两句，并没有立即就办的意思……”“不！quot;济度大巴掌一伸，粗声说：“皇上我可知道，一旦定了主意，八旗马也拉不回来！……撤议政、改内阁，这不明明是扔掉祖制，改习汉俗明制吗？你俩也是议政大臣，撤了议政，把我们这些人都搁到哪里去？quot;苏克萨哈想一想，说：“听皇上的意思，王爷们劳苦功高，用尊位厚禄奉养，世代相承；大臣可以入阁为大学士，仍不失当朝一品之位……”“汉俗！汉俗！汉俗！quot;济度连吼三声，一声比一声愤怒，震得堂上的屋檐似乎都在轻轻颤抖：“我们满洲八旗，英雄盖世，蛮子本是我们脚下贱奴，如今……罢！不等他撤议政，我明日便上朝辞去议政！谁受这腌臜气！quot;苏克萨哈轻轻一笑，小声说：“王爷，要是辞议政的人多了，皇上兴许倒不撤议政了……”“什么？你说什么？”济度一愣，连忙问。

    “我想，如今天下未平，哪能没有百战百胜的八旗呢？quot;济度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苏克萨哈，你真是咱满洲的智囊！……唉，没想到皇上耽于汉俗，连兄弟至戚之情都不顾了！quot;鳌拜半天不作声，这时才缓缓地、庄重地说：“王爷，这也难怪皇上。若不是当年多尔衮专擅，几乎危及帝位，皇上怎会有如此戒心呢？要说亲情，皇上还是很厚重的。皇上不日就要选几位郡主进宫抚养，加公主衔食公主俸禄。皇上亲口对我说，王爷父子对国家功劳最大，要选王爷名下两位格格进宫呢！quot;哦？quot;济度的气果然消了一些，沉默片刻，决然道：“我知道了，你们走吧，我自有我的办法！quot;临走，苏克萨哈又嘱咐几句：“王爷，辞议政不是小事。

    万一皇上犯了脾气，真的准了你的辞本，反倒骑虎难下。但只微微放风，使皇上耳有所闻，也就足够了。quot;济度半笑不笑地说：“怪不得人们说你善辨气色、善观风向呢，果然果然。quot;苏克萨哈的脸略微红了红，哈哈一笑，鳌拜沉着脸瞥他一眼。济度这样的直肠子，一向瞧不起苏克萨哈。可是在眼下情势中，他又不能不佩服他审时度势的能力，几句不酸不凉、又酸又凉的话，正表达了济度的复杂心理。

    送走两位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济度闷闷不乐地走回后殿，一片笑语声从福晋的住处传来。

    “姐姐，他们家那八宝鸭也不知怎么做的，实在好吃！quot;这是一位侧福晋的声音，显然是在对福晋说话。

    “不只八宝鸭，那烧鸭也很好。难得烧那么烂，我这不中用的牙也吃得动、吃得香。quot;这是福晋带笑的声音。

    另一位侧福晋兴致勃勃地悦：“我问过了，那叫南味烧鸭，还有酒焖肉，还有叫什么、什么东坡肉的，从来没见过！是人家打江南找来的厨子烧的……姐姐，咱们家不好也买几个蛮子厨师吗？烤羊肉哇，白煮肉哇，真吃够了！quot;是啊，安王府的宴席实在不同一般，连济度也吃了个嘴光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