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斗机心阁臣生龃龉 信妖术天子斥忠臣
“这不是姚旷么,他来这里干啥?”高拱心下疑问。姚旷是张居正值房里当差的吏员,平时最得张居正信任。待姚旷走到跟前,高拱喊住他。姚旷勾头走路,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高拱,心里一慌张,开口说话便不自然:“啊,是首辅大人,小人不知道首辅大人会在这里。”
高拱见姚旷手中拿着一个已经缄口的足有寸把厚的信札,问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姚旷干笑了笑,说:“是张阁老让我送给司礼监的。”
“啊?送司礼监?怕是送给冯公公的吧!”高拱厉声一喝,“姚旷你说实话。”
姚旷站在原地不作声,那忸怩不安的神情,算是默认了。
“写的什么?”高拱追问。
“首辅大人,小的的确不知。”
高拱挥挥手,姚旷飞也似地走了。望着他的背影,高拱懊恼万分心绪烦乱……
打从嘉靖二十年考中进士并被选为庶吉士后,高拱就一直置身在京城的政治漩涡之中。明朝内阁辅臣几乎清一色都由大学士担任,而大学士又必须是翰林院出身。每次京城会试中放榜的进士,只有极少数被主考官看中的隽才,才有可能进入翰林院当庶吉士。庶吉士虽然也算是一个九品官,但并无实职,只是留院研究历朝经籍典故,治国用人之术,以备日后晋升为侍读侍讲,作为皇帝顾问的储备人才。因此,一旦被选为庶吉士,就是通常所说的点了翰林,前程就不可限量。选中庶吉士的人不一定都能入阁,但自永乐皇帝至隆庆皇帝这一百多年间,进入内阁的八十一位大臣,绝大部分都是庶吉士出身。高拱与张居正,以及即将入阁的高仪,三人都是庶吉士出身。朱元璋开国之初,承袭元朝政体,设中书省及丞相之职,后因丞相胡惟庸谋反,朱元璋借机诛杀“胡党”近七万人,并决定废除中书省,永远撤消丞相之职。同时下旨说“今后谁敢言设丞相者,杀无赦”。撤了中书省,总得有人给皇帝办事,于是,内阁就应运而生。内阁起初只是作为皇帝的一个顾问机构存在。入阁的学士,官阶不得超过五品。至仁宗朝后,由于阁臣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人深得皇上眷顾,受宠日深,仁宗遂让他们处理朝中大事。阁臣操持权柄,就此开了先河。内阁首辅从此已成柄国之臣,与宰相无异,只是名义不同罢了。作为权力中枢的内阁,也就成了争权夺利刀光剑影之地。阁臣们虽然都是庶吉士出身,但为专权,不惜陷同门同种于死地。远的不说,二十多年前,次辅严嵩设计构杀首辅夏言就是一例。那时,高拱尚在翰林院中供职,对那一桩震惊朝野的冤案,他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对被腰斩的夏言寄予深深同情。由此他看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但他并没有因此退却,相反,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入阁的决心。堂堂七尺须眉,既入仕途,不入阁,不当首辅,又怎能把自己的满腹经纶用来报效皇上报效国家呢?经历几番风雨,几次坎坷,总算如愿以偿。从隆庆四年开始,高拱担任内阁首辅并兼吏部尚书,兼朝政、人事大权于一身。加之隆庆皇帝厌对政务,诸事对他倚重,让他放手去干,这给他施展才干提供了极好机会。两年来他经天纬地,颇申其志;责难陈善,实乃独裁。满朝文武,进退予夺,无不看元辅颜色。但春风得意之时,亦是隐忧酝酿之日。高拱初任首辅时,内阁中除张居正外,尚有陈以勤、赵贞吉、殷士儋三位阁臣。这三人资格均在张居正之上,与高拱差不多。除陈以勤有长者之风遇事忍让,赵贞吉、殷士儋两人都同高拱一样恃才傲物,得理不让人。俗话说,一个圈子里拴不住两头叫骡子,何况有了三个。内阁从此成了争吵甚至肉搏之地。脾气火爆的殷士儋,好几次为了丁点小事,竟与高拱老拳相向。赵贞吉虽然恪守“君子动手不动口”的古训,但天生一副好嗓子,经常与首辅叫板,骂得唾沫星子乱飞,声音响彻内阁大院。机枢重地,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