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回 白发衔冤昏死内阁 红颜薄命洒泪空楼
闯了进来,冯保认出这是李太后身边的管事牌子王三,便问他:
“你跑来干吗?”
王三向两位大人行过参见之礼,然后垂手说道:“老公公,太后让奴才来传个话儿。”
“说吧。”
“宫里头钟鼓司的那些戏文,太后都听腻了,她老人家听说京城里头有个叫张九郎的,一张嘴有绝活儿,叫得出百鸟投林,便要老公公安排张九郎进宫表演。”
王三说完就走了,冯保瞄着他的背影一笑,对刚刚回过神儿的张居正说道:
“张先生,老夫不能在此久坐了,太后要听张九郎的口技,老夫这就去安排。”
“啊,张九郎的口技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未曾听过,”张居正目光幽幽一闪,笑道,“太后倒是满会欣赏。”
冯保已是起身要出门,临走留下一句话:“张先生,别看太后闲,唯其闲着,她才有工夫琢磨事儿。她想办的事,任谁也不敢违拗。”
出得恭默室走回内阁,张居正一路上品味着冯保的话,他听出了其中的提醒,更听出了其中的威胁。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礼记》中的一句话:“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回到内阁,早已过了散班时辰。他对守候在此的轿班班头说:
“去积香庐。”
从紫禁城到泡子河边的积香庐,少说也有十几里路,张居正散班后乘轿来这里,走了三分之二路程天色就已黑尽,随行护班点了四盏气死风的油纸大红西瓜灯探路,一路熙熙攘攘,戌末时分才来到积香庐大门前。
自从玉娘住进这里,张居正就会隔三岔五到这里来与她幽会,有时也在这里会见知己至交处理公务。因此,本已闲置多年的积香庐忽地又热闹起来。出于安全考虑,五城兵马司也为这里增派了守护兵士,一天到晚戒备森严,普通庶民下层官吏想偷窥一眼都不可能。
张居正在门口的轿厅里下了轿,负手绕过照壁,踱步到山翁听雨楼。一大帮侍应在楼门口已是垂手肃立多时,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二气不敢伸地恭迎,人堆儿里唯独不见玉娘。张居正来到一楼花厅里坐下,问跟在他屁股后头进来的积香庐主管刘朴:
“玉娘呢?”
“在楼上,”刘朴毕恭毕敬回答,“要不,下官派人去喊她下来。”
“不用了。”
张居正说着又起身步出厅堂,踏入帘幕深深的回廊,在尽头处转折上楼。自玉娘住进这山翁听雨楼,积香庐中一应男侍再没有上过楼来。玉娘的起居照应,一概由当年王篆赠送的两名婢女负责。至于楼上一应打扫布置事宜,则由刘朴新招的几名粗婢管领。张居正一心想看看玉娘这会儿呆在房子里干些什么,所以上楼时蹑手蹑脚生怕弄出响动来。山翁听雨楼造得既恢弘又精巧,沿着装了雕栏隔扇的曲折花廊,这二楼大大小小也有十几间薰香密室,玉娘住在顶头儿一间名叫萃秀阁的房子里,这是二楼最大也是装设最为华丽的一间,它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当然,这山不是天造地设的丘山,而是造园大家纪诚叠出的黄石假山。山高盈丈,峻峭凌云,再加上芭蕉修篁衬映,倒也透出几分江南的山林之美。那三面之水,也不是一览无余的浩茫,曲桥小榭,蟹屿螺洲,莫不错落有致。所以,置身在萃秀阁中,犹如身在画图美不胜收。张居正走到萃秀阁前,门虚掩着,他并没有急着推门进去,而是借着梁间垂下的宫灯,看了看门两旁那一副板刻的对联:
红袖添香细数千家风月
青梅煮酒笑看万古乾坤
这副对联是他新写的,原先挂着的一副是“爽借秋风明借月,动观流水静观山”,他嫌这对联太过闲雅,有点与鸥鹭为盟的名士气,便把它撤了下来,亲撰一副换上。站在门前的张居正,一看到那“红袖添香”四字,一股子温婉之情便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