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谈度牒巧使系縻术 说玉娘触痛离别情
莫不都是从次辅的位置上扳倒首辅而代之……从内心深处讲,张四维巴不得吕调阳早一天离开京城,这样他就能顺理成苹地登上次辅之位。但这样一种心情又怎能在张居正面前表露?他咽下一口莲子羹,摆出一脸为难的神色,言道:
“首辅,容下臣冒昧提一个建议。”
“你说。”
“千万不要让吕阁老致仕。”
“为何?”
“吕阁老这六年来协助首辅办事,总还是尽心尽意,加上他这人生性淡泊,从不招惹是非,仅这一点就为他人所不及,实属难得。”
张居正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随便拈出这个话题,本是想试试张四维的心术。“看来,他还不是那种过河拆桥见利忘义之人。”张居正心下忖道,遂悠悠一笑说:
“吕阁老是书生意气,他既然患病,就让他在家多疗养一段时间,致仕的事,皇上是何态度?”
“皇上把吕阁老的奏折留中,据下臣推测,皇上也是等首辅回来处理。”
“吕阁老不能致仕,至少我不能同意。”张居正回答得坚决。
“首辅宽宏大量,”张四维说着拿眼觑着张居正,见他脸色和缓已不似方才那般严峻,便斗胆说起“体己”话儿来,“首辅,有一件事情下臣一直想告诉你,却又难于启齿。”
“什么事,值得你这么神神道道的?”张居正笑着问。
张四维车过脑袋看了看虚掩着的书房门,通连书房与花厅的过道上寂寂无人,他才小声言道:
“下臣听到了一点关于玉娘的消息。”
“什么,玉娘?”
张居正一听玉娘这个名字,顿时浑身打了一个激凌。去年秋天,玉娘不辞而别,张居正曾令积香庐主管刘朴到处寻找,均无结果。夺情风波发生后,玉娘曾托人送来祭奠的哀诗一首,也是来无影去无踪。玉娘初初离开的那段日子,张居正真正品尝到了唐玄宗那种“迟迟更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的凄苦之情。随着时间推移,他才逐渐摆脱颓废的心绪。但一人独处时,玉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娇羞身影总还是在脑海里浮现。这份时间逾久发酵逾浓的思念之情,他很难与别人道及。现在,张四维竟然主动说起他的“隐私”,怎不让他大吃一惊。
“下臣也是偶尔听说玉娘的消息的,”张四维一副讨好的样子,庄重地说,“她已离开了京城。”
“去了哪里,是不是回到了江南?”张居正急切地问。
张四维点点头,答道:“今年春上,有人在应天府丹阳县见到了她。”
“丹阳县,她跑到丹阳县干什么?”
“去年因棉衣事件被处死的邵大侠,就是丹阳县人氏,”张四维说着顿了顿,见张居正表情无甚变化,又接着言道,“邵大侠死后,他的家人将他的遗骸运回丹阳老家安葬,玉娘去那里,就是为了去邵大侠的坟前祭奠。”
张居正半晌默不作声,忽然长叹一声言道:“玉娘虽为小女子,却不避利害知恩必报,真乃有巾帼英雄之风。”
关于玉娘和邵大侠的关系,张四维早有耳闻。此时见首辅的样子似乎有些伤心,便劝慰道:
“玉娘毕竟是小女子,虽知恩必报但不识大体。邵大侠将她在青楼赎身,这是恩。但首辅以一人之下,万民之上的显赫身份,对她如此珍爱,更是结草衔环也难以回报的大恩。玉娘为了报邵大侠的小恩,而辜负了首辅的大恩,这于常理上说不过去,再说,邵大侠是朝廷的钦犯,她前往祭奠,岂不是与首辅作对?¨张居正不同意张四维的议论,驳道:“子维兄刚才数落了玉娘一大堆的不是,岂知这正是玉娘的可爱之处。她的脑子里面只有情,只有恩,却没有首辅、钦犯这些概念。比起官场的势利眼来,玉娘才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