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李同知京城访故友金侍郎寒夜听民瘼
察。张居正以九年考满功绩卓著,又被皇上晋为太师,上柱国。两个勋职均是一个人臣所能得到的最高褒奖。特别是上柱国,在张居正之前的明朝首辅中,有三个人获得过这种荣誉,但都是在死后得到,惟独张居正生前受封。因此有位阿谀奉承的官员写了一副对联,做成金字送到他的府上,联日:“上相太师,一德辅三朝,功光日月;状元榜眼,二难登两弟,学冠天人。”张居正得到这副对联很是高兴,将它挂在客厅里,以便前来拜谒的人观看。
作为张居正最为信任的循吏,金学曾从万历元年的户部九品观政,在九年时间里,竞平步青云,跃升为三品的户部右侍郎。许多人都羡慕他攀上了一个最好的靠山,手握灵蛇之珠前途未可限量。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不发生家母去世这样的大事,他的官也做到了尽头。他今日从户部衙门办完工作交接,与同僚们作别之后,轿子抬出户部所在的富贵街,他忽然有了一种走出樊笼的感觉。他想找个僻静地儿痛哭一场,或者找个朋友一诉衷肠,想想又都觉得不妥。正怏怏地走回陋巷家门,冷不丁碰到李顺来访,他既是惊喜又含悲伤。从谈话中,他感到李顺闪烁其词,便断定他有难言之隐,因此起了念头要和他秉烛夜谈。
天色黑尽寒气逼人,两人坐在堂屋里冻得皮猴儿似的。这时听得大门一响,只见苍头肩背手拎大一袋小一袋的杂货回来,原来他奉主人之命,出门置办明日离京路途所用的物品去了。回家一看来了客人,连忙放下东西,先在客堂里生火取暖。然后,到厨房置办饭菜。这苍头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弄出了几样菜肴,恭请主客二人用膳。
因为大孝在身,金学曾不能饮酒,两人胡乱扒了几口饭,饱了饱肚,复又回到堂屋坐下。金学曾用火钳拨了拨盆中的炭火,复接了先前的话头,问李顺道:
“召你来京觐见皇上,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儿,你为何不高兴?”
李顺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将随身带来的一张弓递给金学曾,略含一点诡谲地问道:
“你在户部负责土地清丈,应该认得这个吧?”
早在门口见面时,金学曾就见李顺背上斜挎着的这张弓,当时他就产生了好奇,只是一时还来不及问,现在见李顺主动提起,便疑惑着问:
“怎地不认得,这不是丈量田地专用的量弓吗?大老远的,你背张弓来干什么?”
李顺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不是问我为啥不高兴么?为的就是这张弓!”
“为它?”金学曾又把量弓仔细看了一遍,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于是问道,“怎么为了它?”
“你没看出这张弓有什么不同?”
“没有。”
“咱且问你,户部颁下的弓样,是个啥尺寸?”
“三尺五寸。”
“可是这张弓呢,你量一量。”
金学曾用手柞了柞弓弦,说:“好像短了点儿。”
“短了三寸,”李顺接过弓,弹了一下弓弦,说道,“这张弓的长度,只有三尺二寸。”
“啊?”金学曾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们南阳府用这种小弓丈量田亩?”
“是的,”李顺晃着他干瘦的指头说,“一弓克扣三寸,你想想,这是多大的一笔虚假。”
丈量土地之初,户部曾制定出合理的度量制,即以三尺五寸为一步,二百四十步为一亩。改用小弓,即三尺二寸为一步,如此丈量下来,一亩田竞变成了一亩一分多,金学曾暗自盘算这笔账,气愤地问:
“这是谁的主意?”
“咱们知府大人呀。”
“他怎么能这样?”
“他怎么不能这样?”李顺冷笑一声质问道,“楚王好细腰,后宫多饿死。首辅张大人要清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