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一箭双雕
情呀!”曾国藩收起笑容,正色道,“倘若此人像官将军刚才说的暹罗商人那样,明码实价,莫说八千两,就是八万两也由他漫天要价,买不起我不买就是了;倘若是真心真意敬重上司的僚属,为感激知遇之恩送来,也可说在情理之中。但此人不然。他去年利用监造战船之机,谎报工价物价,多领三千两银子,这次报开支单,又多报五千两。他想用这颗玛瑙来堵住我的嘴,不说出这八千两银子的冒滥,又想以这颗玛瑙为钓饵,以后好不断地从我这里把银子钓走。骗我私人的银子可恕,骗皇上的银子,国法难容!”
酒桌上的军官们都不去管主宾席上的对话,依旧是一片乱糟糟劝酒劝菜的吃喝叫嚷。申名标却时刻在留心倾听,听到这几句话时,一颗心像被曾国藩抓住似的,紧张得透不过气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坐在那里,如同受审一般。多隆阿、官文等人心里想:他不想得好处,白送给你?拿皇上的银子换来自家的财富,只有傻瓜才不干!但嘴巴上都说:“此人手段卑鄙!”
曾国藩说:“所以我正要与多将军你们商量下,我有个主意,看行得通不?”
“什么主意?”众人都凑过脸来问。
“我想这种行贿受贿的风气,一定要在我湘勇中根绝,我今天正要借多将军虎威为我壮胆。”
“侍郎公,你只管放心干,本都统为你撑腰!”多隆阿气壮如牛,俨然一个扶正压邪的英雄。
“我要就多将军坐镇的好机会,当众将这颗玛瑙砸碎,以示国法军纪不可亵渎。”
众人一听都大吃一惊,申名标觉得一把铁锤正击在他的头顶上,嗡的一声,眼前全变黑了。多隆阿忙说:“侍郎公,不能这样干,不能这样干!”
官文等人也说:“矫枉过正了,矫枉过正了!”
曾国藩说:“多将军,不如此不可根绝呀!”
“侍郎公,这样的稀世珍宝不可多得,砸了可惜。将送玛瑙的人撤职查办就得了,玛瑙无罪,千万别迁怒于它。”
官文等人忙附合:“砸了可惜,砸了可惜!”
“好一个为国惜宝,多将军说得是。”曾国藩转怒为喜,对着满厅人说,“我湘勇全体将官听着,刚才多礼堂将军说了,今后若再有人学这个送玛瑙的人的样子,一概撤职查办;在座各位若有索贿受贿之事,一经查出,也严惩不贷。这次我听多将军的,为国惜宝,不砸了,请多将军代我将这颗玛瑙转给大内珍藏。”
说完,曾国藩双手捧起紫檀木匣送给多隆阿:“多将军,拜托了。”
多隆阿大出意外,真有喜从天降之感,忙站起双手接过,连声说:“一定效劳,一定效劳!”
旁边官文、杨霈、桂明、德音杭布一个个眼红得不得了。
那边申名标恨不得一头钻进地下去躲起来。酒席散后,他赶紧跪在曾国藩面前,坦白认罪,请求宽大处理。曾国藩撤了他的营官之职,留在亲兵营以观后效。
这天半夜,德音杭布的卧室还亮着灯光。原来,德音杭布和多隆阿在盛京共事过一段时期,深知他的底细,鄙视他的为人。德音杭布并不知多隆阿奉密谕而来,在今天这场酒席上,他既看到曾国藩的不受苞苴,又看到多隆阿的贪财好货。他想了很久,决定向皇上上一道密折,把到湘勇大营这几天来所了解的情况作个禀报,既称赞曾国藩廉洁奉公,治军严明,又将多隆阿收下红牡丹玛瑙的事也写了进去。德音杭布睡着之后,蒋益澧把密折偷出来,送给曾国藩。曾国藩看完密折,露出快意的微笑,对蒋益澧说:“把它放回原处,让皇上早日看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