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五年秋。上海。

    黄浦江畔一个幽静的院落，金桂喷吐出醉人的异香，黄叶飘零在花荫下，新阳给雕栏铺满了灿烂，怒放的菊花与金桂争芳斗妍；几只野鸟在树叶丛中吱吱喳喳地跳来蹦去，小书房里传出阵阵悠扬的丝竹之声，行云流水，悠婉交错，好一派升平气氛。

    这是徐树铮的别墅。

    被免职的陆军部次长徐树铮，身着长衫，头戴礼貌。金丝眼镜扣在手中，茶杯放在面前，半闭着双目仰在摇滚椅上，随着椅身的前后滚动，全神贯注地听他新纳的小妾沈定兰在唱曲。曲调是徐树铮新填《蝶恋花》)沈定兰自弹琵琶自唱：

    草脚苏青寒尚在，润窃芳池，池面冰初解。仿佛东风悭作态，慢吹暖讯归香霭。

    不是群花娇不耐。可惜春皇。力薄浑无赖。暮雨飘帘凉似海，小梅愁倚红阑外。

    一曲终了，她先是抿嘴微笑。而后闪着双眸，坐到徐树铮滚椅的扶手上。

    徐树铮停住摇滚，仰面对她微笑着说：quot;好，你唱得好极了!音韵、节拍，把我的感情全唱了出来。quot;略顿了一下，又说：quot;只是那归香霭的霭字低了一点，似。乎应该高昂一点才好。低沉了，便有伤曲衷。quot;

    沈定兰摇摇头。文撇撇嘴。然晴说，quot;为什么还要高昂呢?我觉得低一点好。应该低。quot;

    quot;为什么哪?quot;徐树铮急促地问。往天，他填好的新曲交给她时，她总是按照曲牌，规规矩矩地练唱。从不敢标新。所以，这一次徐树铮感到意外。

    quot;瞧你。终天风风雨雨，戎马倥偬。还不够高昂的?如今，不做官了，不领军了，你该守着我住在深宅小院，过几天悠然平静的生活。咳，我真想能够这样低沉地白头到老，平平安安，那才称心呢!quot;几句话，说得徐树铮心头酸楚楚的。他觉得心灰意冷，于是频频点头，想道：quot;是啊，定兰说得对。你争我斗，出生入死，浮浮沉沉伴随着哀哀乐乐，究竟算是什么生活呀?我真该低沉几日，过一过歌舞升平的日子了......quot;徐树铮叹息着，眯上眼睛，甩手轻轻地搂过沈定兰。紧紧地偎依着。

    十九岁的沈定兰。祖籍湖广。随父来北京，算是官宦家小姐，名门闺秀。家塾使他知书达礼，而京华的物华天宝，又使她心胸大敞。她久怀王昭君、花木兰的报国志。要做蔡文姬、班昭那样有才华的人；慕卓文君的忠情，效谢道韫的吟咏，要成为中华大地上最完美的女子。而两年前，她慕徐树铮的才名，投到他怀里，成为他的爱妾、诗友、咏伴。沈定兰有一副好歌喉，徐树铮是当代曲词大笔，夫咏妇唱，一时京华名噪，二人也情意更浓。徐树铮丢了陆军部次长，独带沈定兰来上海闲住。不想今日因唱新曲。引他情绪低落，沈定兰陡觉不安。她从徐树铮怀里挣脱出来，说：quot;树铮，我本来只是无一意中一语，你却如此败兴。以后。我不轻意说话了。quot;

    徐树铮抬眼望望沈定兰。笑了。quot;为什么这样想呢?因为你说出了一个实情真理，我猛然间受到了莫大启迪，既有同感，便会依。我何尝怪你了?不光不怪，还受益匪浅呢!不信?由于你的迪，我已有了一首好诗呢!quot;

    quot;真的?!quot;沈定兰转忧为喜，马上惊问。quot;取纸笔来，即录奉教!quot;

    沈定兰立即擦抹几案，捧出文房四宝，磨墨。展纸，又自愿承起牵纸的活儿。

    徐树铮诗才敏捷，常常触景生情。出日成章。今日，本无诗势只想哄哄爱妾，哪知她竞以为真。现在，不写也不行了--他从：愿在任何人而前流露quot;才疏quot;之窘，何况现实生活冷热失调，早已；发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