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个人沉闷地坐在车里,眼都和驾车的高城望着一个方向——路的前方。高城也许是觉得过于沉闷,也许是过于忧伤,拿出盘磁带塞进汽车音响里,是他偏爱的老苏联军歌,顿时有些雄壮,雄壮了十多秒钟,然后……老爷车上的卡式录音机卡带了,好好一盘带卡得像哭。高城一拳把那盘带给砸了出来,然后竭力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开他的车。
史今拿过那盘带子,细细地把卷得不成样的磁带复位,卷好,放回磁带盒。
火车拥挤的硬座车厢内,史今窝在脏污的洗手间里大声地啜泣,自然干终于也有个限度。他再一次擦干了眼泪,但看着窗外,又再一次大声地啜泣。
他忽然停了。看着窗外,大片的田野、原野和山峦被夕阳铺成个辉煌的世界,农人在归家,道工在望闲,护栏外的车毫无目的地对火车摁着喇叭,中年男人试图看见前边骑车女孩的裙下,菜老板追着黄脸婆试图从她篮子里拿回一个地瓜。
史今看着,似乎第一次看见这一切。他脸上渐带了点笑意,忽然看见一个穿军装时未曾见过的世界。
三班的士兵正在宿舍里沉默地收拾方才的战场。
屋角还站着那个人,或者说戳着那根人桩子,沮丧的、哀伤的、麻木的,但站得笔直,直得不近人情。
洪兴国再次地进来看了看:“还没动过吗?”
甘小宁摇摇头。
“也没说过话?”
白铁军耸耸肩。
洪兴国叹口气想走,转过身子又转了回来,走到许三多身边看着他。如果没有刚才的全武行,现在的许三多也许会让人误会成坚毅地、不屈地、纹丝不动地守卫着那个……放痰盂的角落。
“出去走走吧?透透气,别老想着。”
许三多直直地看着前方:“是,指导员。”
白铁军陪着许三多站在空地的一个角落,放垃圾桶的角落,仿佛是纹丝不动地被人从那个角落搬到这个角落。
士兵们在周围出入,绕着他出入,士兵们在周围活动,绕着他活动。
白铁军绕着圈,呻着吟,叹着气,给自己打着拍子,跑腔拉调地唱是个兵就会唱的《我的老班长》,边唱边注意着许三多的表情。
许三多没表情,连真正的奚落都不在乎,此时此地,他怎会在意一个同班战友并非恶意的人来疯,或者说,表示自己很放得下的一种伤心。
车回来了,高城和伍六一两个人下了车,当然只有两个人,少了一个。
许三多的眼睛终于动了动,看着高城。高城完全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他把那当做虚无,径直进门,许三多看着他。
白铁军努力地想让许三多正常:“想K他吗?我也想K他。我数一二三,我们扑上去……一二三。”
许三多没扑,他自然更没扑。
白铁军:“你没扑?你这么笨的人都没扑?没扑就对啦。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还不赖,真的很不赖,虽说是不大待见我,这是他全部的问题之所在。”
许三多仍看着,一直看到高城和伍六一的身影在过道口消失。
没想K他,是想杀了他。后来他从操场走进宿舍,我想了十七八个比死更狠的办法。最狠的是让他失去他的钢七连,让他像我这样站在操场上,尽管周围都是人,但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熟悉的夜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来到七连,只是熟悉的夜中少了一个熟悉的人,高城正在主持着一个会议,全连的班排干部都在这了,伍六一没有列席,因为他只是一个班副。可是许三多却出现在这个会议上,只不过他被人从操场的角落又原封不动地移到了这个房间的屋角。
许三多执著的无声,使这个有关他的检讨会无法进行下去,洪兴国看着许三多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