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关注。这日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忽然发现书案上放着一份报纸,他顺手拿起来,却见是当天的《新义报》。桑充国习惯性地去看头条,目光便立即被吸引住了——只见那头版头条用粗黑的隶书印着一行标题:“逝者已矣”。而标题下面,竟赫然署着石越的名字!
他立刻仔细读起来。原来竟是石越在《新义报》上倡议建立忠烈祠与先贤祠以分别迎奉兵器研究院死难者牌位,并公开呼吁朝中大臣予以支持。桑充国做梦也没料到石越竟然有这样的决心,更付以此非常之法,一时竞陷入沉思中,恍恍惚惚地想道:“难道以前那个子明又回来了?”
“桑郎。”桑充国猛然一惊,回过神来,却见是王昉盈盈站在自己面前。她显然已经猜出桑充国在想些什么,只瞟了一眼报纸,便即浅笑道:“听说石越好容易说服皇上与政事堂,要下敕建忠烈祠与先贤祠,却被门下后省驳回先贤祠之议。昨日政事堂会议,石越又受阻于司马光,没有得到政事堂的支持。晚上就听说他夜访吕希哲与杨绘郁郁而归。谁料今日一早,《新义报》上就刊登了石越的署名文章,摆明了就是想借士林清议的力量来迫使杨绘与吕希哲屈服。数年以来,倒是头一回见到石子明如此毅然决然。”
王昉素来能对朝中大臣的动向了如指掌,这样的能耐,他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此刻,他望着自己的妻子,忽然无比懊恼地摇摇头,道:“昉儿,你不了解子明。”王昉诧异地望着他,但她聪明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桑充国解释。果然桑充国叹了口气,又道:“这个世界上,真还有比石越更决然的人吗?他不过有时候藏得极深罢了。”
“我一直觉得他缺少直面困难的勇气。有些困难,总是需要人面对面去战而胜之。”出于某种不可言传的偏见,王昉对石越的评价始终有限。
“这不公平。”桑充国轻轻道,“也许,他只是比我们多了面对困难的智慧而已。”
王昉默然良久,忽然柔声道:“桑郎,你很尊重他?”
桑充国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一直都尊重他。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智慧的人,虽然有时候,我理解不了他。”
“也许吧。但我觉得你比他要坚毅勇敢。”王昉温柔地笑了,非常诚恳。
桑充国站起身来,缓缓踱到门口,望着蔚蓝的天空,悠悠道:“我曾经答应过他,会永远站在他的一边。但是,我似乎没有做到。”
“我的夫君无论什么时候,都应当站在道义一边。”王昉的唇边流露出一丝执拗,“桑充国不应当向任何人效忠。”
桑充国却没有转过身来看自己的妻子:“但这一次,道义就在石越一边。”
王昉撇了撇嘴,摇着头,柔声道:“桑郎,你还不明白?石越不像你,他永远没有你的纯粹。他做任何事情都带着功利。他表面上温文尔雅,其实心机深不可测……你以为这次,他只是纯粹想慰藉死难者的英灵吗?”
“难道还有别的目的?”桑充国愕然回过头,惊讶地看着妻子。
王昉犹豫了一下,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神情依然似水般温柔,但声音中却隐隐有刀锋般的锐利:“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设立先贤祠,破坏儒家的独尊地位,树立自己的万世声名罢了!”
“这……”桑充国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王昉细声道:“桑郎,你且想想,石学问世以来,风行于世。那些所谓的杂学,除了不能参加科举之外,学习者已经完全可以借此谋生,甚至也有做官的机会。如今朝廷再这么大张旗鼓地进行褒扬,死后甚至可以千秋万世地被祭奠——这已是董仲舒以来从所未有过的新局面!虽然不可能彻底撼动儒家的地位,但是儒学独尊,必然受到实质上的挑战……天下杰出之士,有多少人能不被万世之名所诱惑?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