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七月,黄河溢卫州王供及汲县上下埽、怀州黄沁、滑州韩村埽。十七日,黄河大决于曹村上埽,二十六日澶州上报,北流断绝,黄河南徙,汇于梁山泊、张泽泊,分为二支,南支合南靖河入淮,北支合北清河入于海。此次大灾,四十五个州县被淹,三十万余顷田受灾,数万房屋荡然无存,受灾人数达数十万户!”
“八月,黄河又决于郑州荥泽。与此同时,河北大雨,地方守吏上报,水深至二丈!河阳水涨成灾,沧卫河涨成灾……至此,豆华水以来,黄河中下游地区受灾人数超过七十万户,受灾人口达到三百余万!死亡人数现时虽然不能统计,但是以微臣估算,至少有数万!”
工部尚书苏辙语气沉痛地向皇帝报告着七、八月份全国的灾情。崇政殿内,上至皇帝赵顼,下至尚书左仆射吕惠卿、枢密使文彦博,以及各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各寺卿、翰林学士都脸色凝重,默然无语。
这还是赵顼登基以来,黄河最大的灾害!
“陛下!”文彦博手执朝笏,沉声唤道。
年轻的皇帝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幽深的眸子中满是忧虑,这并非突如其来的消息,但这样的大灾……“文卿但说无妨。”
文彦博微抬起头,却半晌沉默不语,过了良久,才缓缓抬头环顾了殿中大臣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赵顼的黄袍之下,然后厉声说道:“陛下,黄河决于曹村,臣以为是人祸而非天灾!”
一时之间,大殿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而凝重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文彦博一人身上。
“卿说什么?”赵顼的声音严厉起来,殿中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皇帝倏然间变得尖锐的声音中,带着冰冷的杀气。
“臣死罪!”文彦博拜了下去,但是话语中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臣以为,黄河决于曹村,是人祸,非天灾!”
“何谓人祸?”赵顼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文彦博,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四个字。
“据臣所知,此次黄河决口,完全是因为地方官吏防修不力所致!”文彦博的声音并不甚大,但是满殿大臣听在耳中,却觉得无比的刺耳。“今年豆华水、荻苗水,虽然略大于往年,但并非前所未有,之所以决堤,俱是因为当地官吏平素就殆于职守,不修堤防;大水来时准备不足,这才是导致黄河最终……”
赵顼根本没有听完文彦博的话,就将怒气冲冲地目光转投向吏部尚书冯京:“卿速将曹村一带的地方守吏的名字与官职都报上来!”
“是。”冯京小心翼翼地应着,全然不敢多说半句话。
“陛下,当务之急,是要准备救灾。眼见便要入冬,而灾民们衣食居住都无着落……”苏辙却是没法回避具体的问题,因此虽然眼看皇帝震怒,但还是不得不继续这场危险的谈话。黄河决口,河灾水灾不断,工部尚书与都水监都难辞其咎,他此时也已经递上了辞呈及请罪的折子,等待着处分。虽然他在任上,做了许许多多的实事,但是此时都已不必提起,未竟的事业自有人来接替。此时此刻,重要的是如何补救。
但是文彦博却断然打断了苏辙的话:“陛下,救灾的事情的确要讨论,但是犯下的错误,亦须立刻纠正,否则,九月还有登高水,难保不会雪上加霜……”
“卿说吧。”
“自从熙宁七年以来,虽然王安石新法已逐渐罢除,但是朝廷上下,却并没有停止好大喜功的习惯。开发湖广之后,军屯所省费用与所花费用,虽然略有剩余,但是却因为开垦土地,不断激起与山中未化夷人之间的冲突,虽则朝廷屡次下旨申诫,然自熙宁九年冬以来,湖广无一月无战事。虽是收化蛮夷数万户,但所用军费,正好抵消。朝廷目前为止,实际未从军屯中得一分好处。”
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