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次日。
汴京园林之胜,可谓一时无两。虽然汴京的地价,号称是“尺地寸土,与金同价”,但是宋朝承平日久,上至帝王,下至富豪士绅,无不着意营造园林,因此有名的园林,诸如著名的四大皇家园林不算,也有八十余处。至于不知名的园林,不更知凡几。靠着景龙门——内城的北门——不远,便有一座静渊庄,是汴京数得着的名园。这里原是仁宗时做过枢密使,拜过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王贻永的旧第,不过早在真宗大中祥符年间,此园便已转赐尚万寿长公主的李遵勖——此君便是济公的先祖。王、李二人,都是有宋一朝有名的外戚,前者官至枢使、宰相,自不必言;后者文武双全,更称得上是宋朝前期的名臣。李家虽是世代将门,且李遵勖亦以为官清正著称,但毕竟是外戚之家,且李遵勖又是杨亿的学生,也曾中过进士,非一般武夫可比。因此,得到王家旧第之后,李遵勖便悉心营造,将百余亩空地疏为池塘,在池边遍置异石名木,号称“静渊”,并以池名庄,经常延请士大夫名士在园中宴会。静渊庄也因此号称“园池冠京城”,成为汴京一大名胜。
到了熙宁年间,因万寿长公主早已逝世,李遵勖之子李端愿也已致仕,于是又将这静渊庄献出,皇帝转赐给狄詠与清河,因狄詠固辞不受,最终只得作罢,静渊庄因与宫城较近,便因此隐约成为了皇宫向外延伸的一部分。自从狄詠战死之后,两宫太后与皇帝皇后便各有旨意,让清河在适当的时候返京。这静渊庄,便又成了预定给清河的居所。而此时暂住在静渊庄内的,却是削去了封号的柔嘉。
坐在“静渊”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呆呆地望着满池清水,有几叶浮萍在上面漫无目的地漂浮着。柔嘉只觉得人生有时候便如这浮萍一般,既不知从哪里来,又不知到何处去,自己的命运脆弱得经不起一场风雨的考验,却还不得不依附这不值得信赖的池水。再想起婢女向自己介绍的静渊庄的历史,她更是加倍感觉到世态炎凉。
原来,这座庄园,哪怕是赐给了你,你也不能永远拥有——因为只有得宠的外戚,才有资格居住在这里。柔嘉以前并非没有听说过李家的事情,这一家子人,永远是那么谨慎,在政治斗争中也从来没有站错过队——但是得不得宠,有时候并非是取决于你有没有犯错的。
“真是讨厌啊!”柔嘉无奈地叹了口气,捡起一块石子,狠狠地丢进水池之中。平静的水面,泛起一阵涟漪,但是很快,又归于沉寂。柔嘉赌气似的转过脸去,不去看那水池,却“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她的身后,正站着她最要好的堂兄,嘉王赵頵。
“十九娘,你在发什么呆呢?”赵頵笑吟吟地望着柔嘉,笑道。
“恪哥?”柔嘉睁大眼睛,唤着赵頵的小名,诧道:“你怎的在这里?”赵頵初名赵仲恪,赵頵是后来才改的名字。
“我进宫请安,顺道来看看你。”赵頵关心地看着她,“住在这里还习惯吧?”
“还好。”柔嘉勉强笑了笑。
赵頵看在眼里,只觉一阵心疼。但有些话,哪怕仅仅是出于安慰,哪怕是对再亲的人,也不可以说。遂笑道:“城南开了个动物园,怎的也没见你去玩?”
“才回来,没问过娘娘与圣人,不便去。且也不想去。”柔嘉忽然向赵頵甜甜地笑了一下,赵頵也疼爱地回笑着。但是他毕竟知道,柔嘉改变有多大——若是以前,她都是想做就做,又要请示什么?最喜欢玩耍的她,又怎么会对新奇的东西没兴趣?
赵頵笑了一阵,脸上的肌肉却渐渐不听他控制,神情终于渐渐黯淡下来。他微微叹了口气,细声道:“十九娘,可惜你生错了地方。”
柔嘉身躯微微一震,缓缓转过身去,面对静渊,不看赵頵。
“你懂事了,本是好事。但……”赵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