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不过……”
“陛下所虑者,并非南朝可信不可信。而是梁氏在国中经营已久,党羽密布,又握有军权,兼有太后之助,若轻率行事,恐诛虎不成反被虎伤。”文焕直视秉常,直言无忌地说道。
秉常默然,良久,方点头道:“诚如卿言。”
“臣请为陛下谋之。”文焕压低了声音。
“只管直说。”秉常不由走近了数步,急切地说道。
“梁氏虽然把持朝政,然而文武大臣,并不归心。陛下果真欲行大事,所要诛灭者,不过梁乙埋父子及二三死党尔,图之不难。臣闻仁多统领素忠义,且与梁氏不和,陛下可遣一使者,密谕仁多,使其谎报宋军入寇。陛下以李清随扈,立召梁乙埋及文武百官商议,待其至,可立诛之。尔后使一亲信之臣围宫,保护太后。陛下亲率御围内六班直持梁乙埋人头往军中,声明只罪梁氏父子,余皆赦免,夺军权易如反掌。尔后召仁多统领入京为相,则大事定矣。纵若有他变,陛下自守宫城,而使仁多预先领兵进京勤王,梁氏亦不过为鸟兽尔。此事只须行事周密果断便可。”文焕是存了心要挑起西夏内乱。西夏经过大败,若内部果真再来一次内战,便是神仙也救不了西夏。
秉常沉吟许久,摇摇头,道:“终是行险。”说完,又苦笑道:“御围内六班直,梁氏党羽亦众,只恐也难以令他们完全听命于我。”
“欲行非常之事,必冒非常之险。”文焕咬牙道,“御围内六班直虽有不服者,除之不难。且仁多保忠将军部下,尚有千余精兵可供陛下差遣。”
“你如何知道?”秉常吃了一惊,警惕地问道。
“臣刚才碰到仁多保忠将军。”文焕低声道,“仁多将军对臣夸耀,他带来千余精兵,皆是百战之余,可与六班直一较高下。臣当时不晓其意,现在想来,必是仁多统领深谋远虑……陛下,机者,难得易失。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请陛下早下决断。”
“此事亦不必操之过急。”
“陛下!”文焕急道:“若陛下迟疑,臣料梁氏必设法逐仁多之兵出京。”
“容我三思。”
“陛下!”
“不必再说了,你善守机密便可。”秉常转过身去,身子微微颤抖。他此时又有冲动,想当即采纳文焕之策,一举除去梁氏;但心中却始终有一种难以抗拒的恐惧,万一失败,万一失败……他有点无法想象失败的后果。我是西夏的皇帝,只要我不逼急了梁乙埋,他也不会敢把我怎么样吧?一种侥幸的念头,在秉常的脑海中徘徊不去。也许,我答应了宋朝其他的条件,他们未必一定会坚持要梁乙埋的人头……
他祖父的狠决坚忍,在他这里,竟然连一点也没有剩下。没有人知道,他懦弱的基因,究竟是从哪里继承来的。
三天之后。
李乾义带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兴庆府。在兴庆府上空弥漫已久的乌云,几乎一扫而空。宋朝仅仅是要求夏主亲政,行汉制、改汉礼,通商、绝辽,以及事实上割让横山——除了最后一条让许多人感到一点危险与心疼外,其余的条件,绝大部分西夏人都乐于接受。甚至可以说,这正是他们期盼的。
每个人都在等待梁乙埋的态度。
即便是梁乙埋的党羽,也有一部分人私下里希望他能答应宋朝的条件,以免去西夏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已经不止一两个人对他不断地发动对宋朝的战争感到不满了,现在大部分人都期盼着与宋朝的和平。
当然,也不是没有反对者。
也有相当数量的保守派,也是实力派,他们虽然不介意夏主亲政,不介意通商、绝辽,甚至不介意让横山易主,但是他们却反对行汉制、改汉礼。
只不过,在这种时刻,他们也不敢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