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事中在这张黄纸上签一个“读”字,这张黄纸便可以成为正式的敕令,颁布实行。
但是,户房给事中沐康明白无误地拒绝书读!
而这一张黄纸,乃是所谓的“敕”——得到过皇帝的旨意,有宰相、参政签押——新官制规定,这等大政令,即便给事中不肯书读,只须有门下后省长官都给事中书读,亦得以颁布施行。
梁焘看看这张黄纸,又看看案边的毛笔,耳旁响着沐康愤怒的声音:“……借债!卖爵!若是那奸相庸臣所为,倒也罢了——国人皆视司马君实与石子明为贤臣名相,他二人竟冒天下之大不韪,开此恶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君且少安毋躁。”梁焘一面安抚着激动的沐康,一面再次审读着面前的《发行盐债以赎交钞敕》。但无论他如何再三细读,亦改变不了这一现实:这敕书是国家公开向富民举债——即使汉武帝、桑弘羊也没做过这等事!还有公然变相卖爵——这是令所有的正人君子都痛心疾首的恶政,而且,这也是开了先例——大宋朝以前只卖过官,这还是头一回卖爵!
只要想想那些商贾,因为花了一点臭钱,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被尊为男爵、子爵,梁焘便不由感到发自内心的恶心——表面上,爵位只是虚名,这比卖官要好些,但是,在感情上,却更令人受不了。即便只是虚名,但爵位代表的东西,比官更加尊贵,梁焘实在无法接受它被铜臭玷污。
而且,沐康所说的,亦是他心里所想的——今日司马光、石越能通过这种手段借钱敛财来应付交钞危机,他日就不怕没人效仿,来敛财借朝廷挥霍!此例一开,只怕从此大宋朝都要债台高筑,永远没有还得清的那一天!
他又抬眼看了看沐康。
“沐君所言虽然有理,只恐朝廷之议甚坚……”
“那又如何?”沐康厉声打断了梁焘,“夕郎乃慎政之官。朝廷置我辈于此,正为今日。”
梁焘不置可否,却忽然问道:“沐君是哪一年的进士?”
沐康不由得一怔,但上官见问,却不敢无礼,因回道:“下官乃先帝龙飞榜进士。”
梁焘忽然笑了笑,道:“那入仕亦有十八年了,十八年还只是七品青琐,想来是脾性不太好了。”
“下官生来便这臭脾性,倒叫大人见笑了!”沐康以为梁焘取笑,愈发愤怒,阴阳怪气地回敬道。
不料梁焘却不以为意,笑了笑,跟着说道:“沐君既然不在乎这给事中的俸禄,某也没甚好在乎的。”
“门下后省驳回?”
“敕令被门下后省驳回!”
界身巷金银交易所内,突然之间,鸦雀无声。
“那些个蠢货!”
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咒骂,但几乎只是转瞬间,伴随着各种口音的诅咒、粗口,原本几乎是一路暴涨的交钞,马上停止了涨势,开始缓慢下跌。
“官人且放心,这盐债的消息既然出来了,虽说封驳了,大伙还会看看情形的……”茹孝标强挤着笑容,安慰着曹友闻——从曹友闻的脸色,是看不出什么的,他肤色本身就是黑红黑红的。一个多时辰内,眼见着交钞一路暴涨,但曹友闻却始终不为所动,这份从容淡定,已是令茹孝标十分的钦佩。要知道,倘若曹友闻早一点放了手中的交钞,他至少已经赚了一百万贯。即使在界身巷,这也不是小数目。
便见曹友闻微微点了点头,却并不多话。
倒是黎天南等人正在踌躇不决,这三个海商见着交钞暴涨,黎天南有备而来自不用说,连李承简与杨怀亦追着买了不少。便见三人各自想了一会儿,李承简与杨怀叫过茹孝标来,卖掉了手里的交钞;黎天南却笑眯眯地吩咐他继续买进。
果然,茹孝标的判断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