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在奏对时,蔡京亦担心中产之家的事情,还特别请求朝廷免去下县的盐债额——若说是劫掠,那也是劫富济贫,劫富济国,何况,这只是借债!这笔钱,朝廷是要连本带息归还的。
但是,司马光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
连刘挚都斩钉截铁地认为这是恶法恶政,不仅开一坏的先例,败坏风俗,还将造成许多中产之家破产!
而司马光也认为,大多数反对的官员怒气难遏,不肯妥协的原因,实是因为石越的傲慢。这一点,让司马光心里至今耿耿,若是当日石越肯妥协一下,花点耐心说服梁焘、沐康,那么事情也许就不至于越来越恶劣,以至于最终要在一片反对的声浪中推行盐债,还要付出十几位司马光平素所欣赏的大臣因不合作而被迫同意他们出外担任地方官的代价!
这其中还包括一个勉强留任,但却并未妥协的御史中丞!
此事已然在朝中造成了巨大的裂痕,在旧党内部造成了公开的分裂。
司马光不愿意去怀疑石越,他不愿意猜忌他是否早有预谋。他只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必须站在石越一边,先来挽救这个国家的财政。但他也可以预料到,随着盐债的推行,争议与反对不会减少,而只会越来越多。
他的目光在日记上停留了许久,反复思忖,终于还是提起笔来,用蝇头小字,在一页裁好的白纸上,详细补记下有关开封府发行盐债的种种事例,每写一页,便小心地放到一边风干。平常晾干墨迹,用线装订成册,都有下人来做,但他的日记,却都是他亲自动手。
虽然只是记叙普通的事实,但司马光每写一句之前,都要仔细斟酌,方肯下笔。这既是爱护物力,以免浪费笔墨,亦是尽可能让自己记叙时,下笔公允。史家都有自己的喜恶,而涉及到本身的事情,犹难做到公正无私,叙史原本有一定之规,哪些是记叙史实,哪些是史家的评论,都各有分野,但若不加倍小心,便会将自己的情绪带进叙事中,影响到记叙的价值。
没有人能做到完全公正无偏,但若因此而丧失对公正的追求,那却更非正道。
对于盐债之事,司马光心情之复杂,实是他生平所仅见。他并不喜欢借债这种方式,更不喜欢卖爵,比起那些反对他的君子而言,司马光对名爵的重视,其实一点也不逊色。但另一方面,不当家不知油米贵,所谓的宰相,其实便是这个国家的大管家,所以,他也必须在几个他都不喜欢的后果中,选择一个稍微没那么厌恶的。他能理解那些反对他的故友,但是,他又由衷地希望他们也能够理解自己。而更矛盾的是,尽管他在理智上认为发行盐债、卖爵,这只是非常之事,不得已而用之,对石越建议此策的效果将信将疑,对他过于强硬的态度与方式心怀不满,亦为未来可能造成的负面后果而忧虑难安。但是盐债发行顺利,亦让他打心里高兴,而在国库捉襟见肘许久之后,突然之间又变得宽裕起来,更令他有一种难以名言的轻松与喜悦。
因此,在记叙有关盐债的事情时,若不努力保持克制,他会一时对刘挚们充满同情与理解,一时又不自主地想要指责他们……
直到书阁里的座钟走了四分之一个时辰以后,司马光才总算记完这些。他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漏,方才又拿过日记,翻到下一页。
这一页只记录了很简单的一条事:
“……太皇太后眼疾,诏天下各州县访求名医……”
后面则是大段的空白。
司马光重重地叹了口气,几乎是用一种厌恶,不,应当是痛恨的眼神,望着后面的大段空白。
当日留下这大段的空白,是因为司马光对那个传闻还将信将疑,但今日,他却已经可以确定——清河郡主每日都要进宫,替太皇太后读奏状,而太皇太后的批答,十有八九,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