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灾难。他会被赶出北枢密院,剥夺军权,如果皇帝不肯原谅他,甚至连身家性命也难苟全!可以想象,一旦他提出此议,与耶律信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而对于萧岚尤其不利的是,他知道皇帝本人也不会答应。
无功而返,空耗国力,反而结怨宋人,皇帝的脸面挂不住,他会视为极大的耻辱。况且如今胜负未分,大辽不一定会失败,要皇帝停止战争,皇帝如何能听得进去?这几乎形同儿戏了。
而即使是韩拖古烈这些文臣,萧岚也无法确定他是否还会支持自己。猜忌与不信任是理所当然的。
他也不知道,在武将当中,他能得到多少支持。
耶律冲哥的暧昧态度说明了一切,但他远在西京道。河间诸将必定是惟耶律信马首是瞻,他亦不必指望。对于萧岚来说,倘若他真的决定挽回这个错误,也为自己将来的前途定下一个更好的基调的话,他首先要做的,便是争取韩宝的支持。
这是一切的前提。
倘若韩宝也出现厌战之意,主张与南朝议和,那么,他这边便多了一个重重的砝码。甚至,在这个时间,这比韩拖古烈的支持更重要。
然后,他必须向皇帝上一封奏折,在不触怒皇帝的前提下,委婉地表达退兵与议和之主张,说明他对战争前景的悲观态度——这样耶律信不会高兴,皇帝也不会高兴,但是,他至少是“立此存照”了,即便皇帝最终没有采纳他的意见,但总有一天,这封奏折会发挥大作用。
与此同时,他还要做另外一些事情,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
他需要谋求南朝的支持。倘若,他能与南朝达成某种谅解,譬如和议之可能,甚至促成南朝的某种让步,那么,他就能有把握保全皇帝的脸面,那么,只需要一个时机,他便能底气十足地来主持与南朝的和议。他甚至能成为辽宋两朝的功臣。
萧岚相信自己比其他人都看得更远,他也很清楚有时候这样做会给他带来危险。比如,这个时候,倘若他莽撞地让人知道他在策划和议之事,他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皇帝绝不会原谅他!
他必须耐心、小心地处理。给皇帝的奏折,措辞要斟酌再斟酌,让皇帝确信,这只是一个忠心臣下的深谋远虑,他只是在竭力地顾全方方面面的事情,他并不是反对战争,而只是看到了消极与危险的一面,考虑到万一,事先多谋划一条退路。
在南朝那方面,有些他可以公开地进行,有些就必须极隐秘地进行。
他至少要派出三拨使者。一拨使者将秘密前往汴京,了解哪些有分量的大臣是可能希望与大辽议和的,然后,他们会有办法与这些大臣联系上,直接试探宋廷的心思;一拨使者去大名府,试探石越与他身边谋臣的态度——但这两拨都是非正式的,只是私下的接触与试探,而倘若他争取到韩宝的支持的话,他还可以派使者进深州城,直接致书姚兕,试探和议之可能。姚兕并无权力决定和战,但这会是一个正式的渠道,代表着一种正式的接触,按照旧例,姚兕会将此向上禀报,一直送至南朝太皇太后的御几上。
对于向深州派使者,萧岚相信皇帝并不会责怪他,甚至耶律信也无话可说。
双方迟早都是要议和的。耶律信可以主导战争,而他可以主导和议,这两样对大辽来说,都是必要的,而且都应该谋求胜利。议和对大辽的利益绝无损害,即便是和议并不能取得成果,也可以在南朝内部制造争端,削弱他们战争的决心。
但萧岚也不得不承认,也许与南朝达成一项和议,远比他想的要来得重要与急迫。
对于这场战争,他已经率先失去了胜利的信念。
若是为了大辽计,他应该尽快地推动和议;但为了他自己计,他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