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将几件女式的抽出来,才说,老人家,我们给你带来了一些旧衣服,请你收下。老人家说好好好。罗正业掏出二百元钱,蹲到老人面前说,李大爷,我叫罗正业,你还记得吗?是当年的知青。老人说,是正业吗?你现在还好吗?罗正业一时哽咽,泪水就止不住的溢了出来。说好,我现在很好。说着就将那二百元钱塞到老人手中说,李大爷,我给你带来了二百元钱,你不要赚少。李大爷说谢谢了,谢谢了。
走出李大爷家,大家心里都很沉闷。罗正业说,李大爷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他儿子干啥去了?村长马大进说,别提了,那个畜牲,他自从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之后,就开始虐待老人了。到后来,老人丧失了劳动能力,他就干脆不管了。田振军说,他怎么能不管自己的老子?你们应该批评教育,多做做思想工作嘛?马村长说,农村里像这样的事儿多得很,批评教育根本不管用。罗正业十分感慨地说,人都说养儿防老。像这样的儿子,不养也罢,当年李大爷晚年得子,喜得他一有空就把儿子供在肩头上,没料却供出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货。
说话间,他们又接连走了几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真可谓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有的是重病在身,无钱医治,有的生了四五个孩子,穷得揭不开锅。有的老弱病残,无依无靠。快到了最后一家,村长马大进介绍说,这是一个老光棍,今年四十二了,还没有结婚。田振军说,是不是有病?马大进说,说来话长,那年村上修渠,他参加村上的青年突击队上山去搬石头,没料出了事故,一条腿被石头砸断了,就落了个终身残疾。罗正业问,他叫什么名字。马大进说,他叫马跃进,说起来还是我们的本家兄弟,是大跃进那年生下的,所以叫马跃进。罗正业说,他的老子是不是个劁猪匠。马大进说就是,早几年就死了。罗正业说我想起来了,我离开村子的时候,他不是还在上学嘛。马大进说,就是你们知青离开的那年发生的事,当时他刚从高中毕业。罗正业说人生真是太残酷,这样的事摊给谁谁就完了。
边说边走,就到了马跃进家,推开院门,一片脏乱荒凉,那间老式的破门上贴着一副过年时的对联,只见上面写着:
白天没球事干
晚上球没事干
横批:无比痛苦
电台来的都是文化人,一看这对联,简简单单中却充满黑色幽暗的调侃,尤其是用谐音一读,那几个简单的汉字真是用到了极致,令人忍俊不禁。方笑伟笑着问这对联是谁编的?马大进说再能是谁?还不就是他闲球没正经,自己给自己编上赶心慌。说着就连喊了两声跃进,对方没答应。就狠狠地骂了一句:“跃进,你死了嘛?”说着一把推开门,随着一股难闻的异味迎面而来,屋里终于传出了一声细若游丝的声音:“谁呀?”马大进说:“谁呀?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大家进了屋,才看清楚,坑上脏乎乎的曲卷着一个人,那人胡子拉碴的,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儿,而实际上才四十二岁,与方笑伟同岁。马大进说,你这个家伙怎么越来越懒了,都到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马跃进幽幽地说,动不了身。马大进用手在他脑门上摸了一把,才说,这狗日的烧得这么厉害,怕是感冒了。就又说,市上领导看望你来了,给你带了几件衣服。说着就将最后一包衣服放在了土炕上。看着大家一个个出了门,罗正业又掏出二百元钱,悄悄塞到了马跃进的手中说,这点钱你拿着,赶快到村诊所看一看去吧。
来到村长家,清香的羊肉味已弥满了整个院落,大家心里顿觉无比舒畅。罗正业越发感慨,这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农村如此,城市也是如此,一部分人花天酒地,一部人饥寒交迫,这个世界,就是由这两部分人组成的,少数人的幸福,是建立在大多数人的痛苦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