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汪叫了,但他还是死死地把那一串数字压在了心里。
“全取?”人们发现,营业员的脸有些绿,目光也有些绿,这种目光是很警惕的,也是很害怕的,警惕和害怕后面,藏的全是不信任。
营业员站起身,索性将目光赤祼祼放在六根身上,从头到脚看了五遍。真的是五遍,目光每扫一次,六根就感觉自己的身子被缩小一次,像是要把他的水分挤干,骨头挤断,硬挤出血来。
营业员收回了目光。
六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开始填单子,不用问别人,六根会填。怕是没人会想到,六根还上过学哩,小学,毕业了,可娘死了,他就得停下来,不能再上。乡里都是这样的,死了娘你还念书,会让人笑话的。
你得挣钱,挣钱就是挣命。
填好单子交过去,营业员的动作就慢了,很慢,像是极不情愿。六根有点儿急,这时候人往往是最急的,生怕哪个环节出个错,其实能出啥错哩?过了好长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响出一个声音:“请输入密码。”六根一惊,抬起头,寻找发出声音的地儿,没找见,就又低下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请输入密码。”六根有点儿慌,这声音绝不是营业员发出的,她的嘴一直合着,像是不愿为六根张一下,这声音究竟是哪来的呢?六根觉得日怪,真日怪。
就有人在旁边提醒他,示意他在一个遮住手的小东西里按密码。
“密码?”六根像是没听过这个词,又像是被这个词勾起了什么,总之,他的手抖着,放不到地方。就在众人要哄笑的当儿,六根突然伸进了手,就伸在那里面。那家伙开始发出声响,按一下响一下,响得让人心惊肉跳。
所有的人都像是屏住了呼吸,里面的营业员屏得更紧,她已用目光示意外面坐在办公桌前的男同胞,悄悄朝六根靠近。
第一次没成功,很糟糕。那数字分明是刻在脑子里的,当时就把它刻了进去,怎么这阵儿一输,就不是了呢?
那数字不是一般的数字,在枣花家,确切说是拿出存折不久,他按枣花叮嘱过的,打开一个小本本,一眼就望见了那串数字。起先还纳闷,咋就要用这么一串怪怪的数字呢?后来,后来等翻出那张照片,看到照片上的人,再看到照片背面写着的日子,就清楚了,啥都清楚了。
这样一串数字,六根是不会忘掉的。
他又输了一遍,还是错。六根头上冒汗了,手心也是汗。里面的营业员蹭地又站起来,一下站了很高,外面那个穿制服的男人以很迅速的方式,朝他袭击过来。就在男人伸手卡住他脖子的同时,会说话的那东西叫了一声,就两个字:“谢谢。”
天啊,关键时刻,六根输对了。
人们由惊讶,一下转向兴奋。那男的促然松开手,讪讪的,没敢说啥,离开了。六根没跟他计较,这些城里人,计较也计较不过,反正也没伤着自个儿,算球了。这么想着,他摸了下脖子,被男人用力儿卡过的地方,发出一阵刺痛。
这一天的阳光很明亮,不,明媚。六根装好钱,走出营业厅的一瞬,心里满是轻松。这下他放心了,有了这么些钱,枣花的病,一准儿有救。
接下来他就不用担心了,其实枣花犯不着为他担心,路上能出啥事,像他这种丢到垃圾堆里找不出来的人,谁个会想到身上有钱?
阳光下,六根嘿嘿笑了一声。
笑得很贼。
风接连刮了五天,刮得天昏昏,地也昏昏,刮得人几乎要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更绝望的,是沙漠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水库干了!
天呀,水库干了,真的干了!有人不相信,老远的跑来看,一看傻眼了,真正傻眼了。怎么会呢,不是十天前就不让拉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