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吃那么快干吗?”
朱怀镜说:“我斯文不起来,是个粗人。”
他便有意吃慢些,可再怎么慢,也吃得比舒畅快。他吃了三碗饭了,舒畅才吃一碗。他实在吃饱了,却怕舒畅独自吃饭没兴趣,就又盛了一碗。这碗饭慢慢地吃完,舒畅才添第二碗。他使劲儿磨蹭,还是比舒畅先吃完。他想陪着舒畅吃,便舀了一碗汤,慢慢地喝。舒畅吃完第二碗饭,就说吃饱了,添了一小碗汤。两人喝着汤,相视而笑。喝完了汤,舒畅低了头说:“见你吃这么多饭,我好开心的。女人嘛,就是喜欢看着男人吃得香。”
朱怀镜突然发现。舒畅今天始终没有叫他朱书记,只是左一个你,右一个你。他心里便有种异样的感觉。舒畅收拾好碗筷,出来坐着。一时无话,两人都望着别处。忽听得舒畅低声说:“你也许不想知道我的生活,可我觉得应该同你说说。如果不是他那天到你那里,我也不想说。我和他曾经是地区歌舞团的同事。我是团里的头牌演员,跳芭蕾的。他在团里号称钢琴王子。说实在的,他很有才气,人也长得帅,你见过的。我谈恋爱,大家都说很般配。结婚后,开始还行。慢慢就合不来了。他太自负,却又没有过硬的吃饭本事。我不嫌他没本事,可他并不老老实实过日子,还用他那套花架子去勾引女人。后来,歌舞团解散了,我们调动全家所有关系,替他找了个好单位。梅次地区没什么好单位,物价局就很不错了。他呢?自不量力,辞职办公司……”
朱怀镜说:“能办好公司也不错嘛!”
舒畅叹道:“他能办好公司?他出去几年,没赚一分钱,把家里的老底子掏空了,还欠着一屁股债。他穷得叮当响,身边却没少过女人。他要是有本身养得起女人,也还算他是个男子汉。他是凭着一幅好看的皮囊,专门骗女人的钱。有些傻女人甘愿上他的当。他弹一曲钢琴,跳一曲舞,哪怕是说些黄段子,都可能让有些女人上钩。勾引女人已成了他的职业。他已没有廉耻,没有尊严。他已两年多没有进过这个家门了,却又不肯离婚。”
朱怀镜长叹一声,说:“没想到,你看上去快快活活,却是个苦命人。”
舒畅却笑了,说:“这话我不爱听。我起初也难过,后来想通了,就无所谓了。什么苦命不苦命?我不说靠别人活的。他要不争气,是他自己的事,我们不相干。”
朱怀镜不知说什么才好,便换了话题,说:“舒天这小伙子很不错,脑瓜子灵,手脚也勤,会有出息的。”
舒畅却说:“你也不要对舒天格外开恩,看他自己的造化吧。要紧的是他得自己有本事,你也照顾不了他一辈子。托你关心,调动了他的工作,让他有个机会,就行了。”
两人又没有话说了。沉默半晌,舒畅笑道:“说点别的吧。到乡下走走,感觉怎么样?”
朱怀镜叹道:“本是去看先进典型的,却看到了农民的苦。这话却又只能私下里说。枣林那地方,历史上只怕很有名的。留下个破败的宗祠,我进去看了看,可以想见当年的繁华。可是,正像那里面戏楼上对联说的,四百八十寺,皆付劫灰,尚留得两晋衣冠,隐逸神仙。如今却是两晋衣冠都没有了,只剩下断壁残垣。更不用说隐逸神仙了。”
不知舒畅是否听明白了,可朱怀镜的情绪分明感染了她。她望着朱怀镜,跟着他叹息。他又说:“我当时读到皆付劫灰四字,真是万念俱灰,无限悲凉。历史和时间太无情了,人实在是太渺小了。记得有回看电视介绍哪个名寺放生池里的乌龟,两千多岁了。我马上就想起了孔子。那乌龟可是和孔子同龄啊。孔子呢?孔陵那个土堆里是否埋着孔子的尸骨还不一定哩。可是那只乌龟,依然睁着圆鼓鼓的眼睛,漠然地望着上山进香的善男信女。这就又想起了下联的话,三万六千场,无非戏局。人生百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