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无法入睡
跟她谈论“明天”。在遥远的哈拉努里,深夜一场真心的谈论,能让她在心理上和精神上温暖和强大好多天。有时候,人的这种精神依赖现象近似于“可卡因”依赖,上瘾以后,很难摆脱。况且在哈拉努里,能充满激情地谈论“明天”的人,毕竟不是很多。而宋振和想见她,原因就要复杂得多。他不否认自己喜欢她那种特有的敏感和多感。这种敏感和多感表现在每每被他轻轻一触碰,她就会颤栗和呻吟。在老婆那儿,他从来就没有享受过这种惊颤般的喜悦。即便在婚前,也没有。而婚后,她已经发展到每次都要催促的地步:“你能快点不?人家干了一天的活了,困死了。哎呀,你真够烦人的。快点快点。”当然,另外一点,也是很重要的。小哈虽然从来也不许他越雷池一步,但每回一走进她那保密室,你都可以真切地感觉到她那种期待,由衷的期待。她的期待从不附加任何条件,比如,让你明天派个人替她送点烤火煤,不会的;或者替她搞一副猪下水,也不会的;或者搞一点机动粮票机动布票,或替她争取一次提前晋级的机会……都不会的。她等待的只是你本人。等待一点点温馨。而保密室一般人是不可以随便出入的。他喜欢保密室天生就带有的这种安全感,喜欢整个屋子被许多高大的铁皮文件柜充塞。它们一律地都油漆成墨绿色。它们让整个室内的气氛变得格外庄重和沉静,甚至还会有一点让人激动的那种压抑、窒息。只是在火墙的背后,有一块特别明净的空间。那里有她的小床,小桌子,小镜子,一把专为他准备的椅子。她煮好他喜欢喝的奶茶,一点镇上自己食品厂出产的饼干,一点当时不多见的酸奶酪。
有时,她还能搞到一点更不常见的麻油馓子。这是一种当地少数民族的食品,而像宋振和、小哈那样打小就在哈拉努里长大的汉民,一般也特别喜欢吃这种少数民族的食品。他在她这里能得到一种必须的心灵放松。男人是需要经常放松的,用各种方式放松。有人说,无论从生理的角度,还是心理的角度,射xx精实质上也就是一种放松。宋振和当然不同意这种无聊的说法。毕竟不能把男人等同于一头种公羊。还有一件事,使他挺感谢这位小哈同志的,那就是:她从来也没有要求他为了她而回去跟老婆打离婚。没有。甚至连一点点这样暗示性的提示都没有过。这的确让他很感动。男人在这一点上,跟许多雄性动物并无本质上的区别,它们都想既吃着碗里的,又要占着锅里的。当然,宋振和同志有时也会为哈采英同志着急。是啊,她既不让他得到她,又没在苦心孤诣地“谋划”着由她来最终得到他。那么,一个已然二十五六岁了的“老丫头”,到底在等待什么?期盼什么?又刻骨铭心地在图个啥呢?
有时,他觉得自己真读不懂这个“老女孩”的心……
认真说起来,她没在等待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图个啥”。正因为如此,她经常有些恍惚,有些惶,有些害怕,有些茫然,会站在保密室那个装上了铁栅栏的窗户子跟前,发呆。但话又得说回来了,如果她真的什么等待什么企图都没有,她也不会恍惚,不会茫然了。所以,实际上,她心里还是有所向往,有所期待,有一个男人的影子,的确有那样一个蒙蒙的男人影子。但这个男人不是宋振和。而是……而是……我说出来,你们既别跟我跳脚,也别跟我唉声叹气,更别跟我说不可能——那男人是高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