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去拜谒天安门
准确地说,贡开宸乘坐的那辆黑色大奥迪车此时刚驶出中南海的西南大门。他让秘书郭立明先把自己要回K省的消息打电话通知了省委办公厅,然后才亲自给小眉打了这个电话。车出中南海,沿着那道威严肃穆、由于太古老而经常需要修缮上色的红墙平稳地往南行驶,出府右街街口,从中共中央宣传部那幢古色古香的办公大楼一侧往东拐,便驶近了天安门广场。贡开宸轻轻对司机说了句:“绕一绕。”司机会意,便从容减速,拐弯,离开了照直去机场的那条大道,向广场一侧的大马路驰去。这也是贡开宸的一个习惯:每回进京开完会、办完事,临走前,总要让自己的座车绕天安门广场走一圈儿。他并不忌讳这样一种说法:朝拜。那是他正式被任命为K省以后,第一次赴京参加中央工作会议。也是很急。大概是正式任命下来后不到两个星期吧———这是什么样的两个星期啊:卸任。接任。各种汇报。各种会议。各种人来敲门。各种内部情况、请示报告一摞一摞地堆放在办公桌上。都是最紧急的、最重要的、最刻不容缓的……都是最需要您知道、处理、圈阅、批示的……每天几乎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到临飞北京前的那天晚上,刚从KK河工地上赶回来,便去听取省文化厅和广电厅的联合工作汇报。会议结束,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了。焦秘书当时那位秘书姓焦却来告诉他,有一位年近七旬的老教师要见他。他愣了一下,嘿嘿一笑道:“这个时候年近七旬的一位老教师要见我我说焦秘书,你没弄错吧你知道,现在有几个点了”不一会儿,焦秘书果真把一位年近七旬的老教师带到了他面前。这位老教师果真在楼下大厅里等了他整整一夜。他上前仔细一看,认识。多年前在山南县当县委书记的时候,结识的一位“老朋友”。山南县城关中学历史教员,县政协常委。一位生性散淡而又博学的“奇士”,专习盛唐和晚清史。上课从来不带课本或讲义,只是把身子往讲台上一靠,双肘支在台面上,便侃侃说去。贡开宸推荐他进县政协,还真费了点劲儿。费劲之处不在政协的领导同意不同意为他申报委员身份,而是老人本人不愿意当什么“委员”。老人家里挂着他自己书写的一幅七尺中堂,敬录的是韩愈弟子李翱的一首自述诗,诗云:“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山水在瓶’。”老人听说贡开宸荣任省委第一把手,早就想来跟他说说话。那天晚上他给贡开宸带来两个封面封底都用深蓝色棉布粘糊成的折子。一个折子里抄录了曾国藩日记中的一段话,并无新意,也就是“为政之道,得人治事二者并重……”云云之类的陈词老调。另一个折子则从里抄了一个故事。那故事讲的是唐僖宗中和四年七月,黄巢起义失败,有人砍下黄巢的脑袋献给僖宗,一并献上的还有黄巢家人的“首级”和他的一群“姬妾”。为避战乱而逃到四川的僖宗在成都罗城正南门城楼上收下这些“贡品”后,责问那些“姬妾”,你们都是大唐勋贵的子女,“世受国恩,何为从贼”姬妾中一位为首的答道,国家以百万之众,都没挡住黄巢的进攻,而“失守宗祧,播迁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僖宗不再追问,强令将她们斩首。城里的人都挺可怜这些女子,纷纷拿酒来给她们喝。大多数姬妾这时都“悲怖昏醉”了,唯独那个为首的“不饮不泣,至于就刑,神色肃然。”贡开宸看完这个故事,心里自然有相当的感恸和感慨,但不免有一点不快。他暗中觉得,老人不惜奔波数百里,苦等大半夜,拿这么一个故事来“教育”他,似乎有一些“南辕北辙”,“张冠李戴”,不得要领。在随后的寒暄中,老人得知贡第二天一早就要赶去北京,忽然又郑重地提醒他,此行无论如何要挤出点时间到天安门去转一转。贡开宸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去北京。”老人却正色道:“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贡开宸了。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