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节
给白雨打鸟吃,那是白雨吃过的最香的“野物”,最饿的时候,他们围追堵截老鼠然后把老鼠扒了皮烧着吃……
大部分的时光,是白雨一个人满世界地跑满世界地看,他看过形形色色的病人,看过推向太平间的死人,他不知道跟在后面的人们为什么嚎天哭地,为什么流泪不止。他圆头圆脑地一会儿出溜在这个病房,一会又出溜到了那个病房,病人们都知道他是锅炉工捡来的野孩子。而让白雨名声大震的是发生在一个傍晚的故事。
那天白雨跑回锅炉房要去吃晚饭,路过解剖室时听见里边一声尖叫,接着是咚咚的砸门声。白雨心中纳闷,跑回屋告诉白老头说死尸活了,快看看去吧。白老头来到解剖室门口,门已锁住了,听听里边没有动静,以为白雨小孩子家说话没准,就在要转身离去时,白老头看见门缝底下伸着一只手!
原来下午解剖课下了以后,老师和学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解剖室,有一个特别用功的女生对腓总神经的走向还不太清楚,别人招呼她走时嘴上应着就走而脚却没有动窝,等她终于搞清楚了合上书本揉揉眼睛准备离开时,她才注意到地下室里只剩她一个人了,恐惧就是由一个小小的闪念闪电般袭击了她的全部神经的,她大叫一声撒腿就跑,眼镜掉在地上摔碎了,她眼前的肢体在福尔马林液体中晃动起来,她跌跌撞撞爬上楼梯,门却推不开了……
等白老头喊来解剖室的管理员,天已擦黑了。管理员一边嚼着馒头一边嘟哝说:“我以为早没人了,我锁门时都到了开晚饭的点了……”
那个女生已被她自己吓昏过去了……
这个故事就被当做老病号给新住院的病人讲的第一个故事而传了下去。白雨在病房里跑着玩的时候,总有住院的病人把好吃的东西塞给白雨,白雨又常常把好吃的顺手就分给了在后门外边捡煤核儿和破烂的那群孩子……
他开始有心事是在那一年的夏天,白雨快6岁了,那是一个晌午,他跟白老头坐在锅炉房门口挑竹竿准备搭蚊帐。那时隔壁学校的女老师挺着大肚子笨拙地端着大盆衣服来洗,那个院停水了,她一脚踩空,人和盆都滚翻在地……
白雨和白老头是被女老师的尖叫和铁盆掉地发出的声响惊的飞跑过去的……
血顺着女老师的腿间流了一地,白雨听见了一个婴儿的哭声,女老师挣扎着坐起身,从裙裾间抱起一个赤裸的婴儿,闻声而来的人们口中念叨着“早产了,早产了”七手八脚地把女老师送到了病房……
白雨目睹了这一切,他以前看过许多死去的人,也见过解剖室中的肢体,甚至和一群小孩去看后门外大坑里的死婴。但这一次,他幼小的心灵中有了一种触动。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锅炉房,看着白老头仍认真地搭蚊帐,他说:“爸,那个把我‘摔’出来的人她在哪儿?”
白老头看着白雨摇了摇头,他没法回答他。
白老头叹了口气,从墙上取下一个小布包,从里边掏出一个粉色的布片,展开,白雨看见这粉布片上绣着三面小小的红旗,白老头说:“白雨,记住,这是你妈留给你惟一的东西。”
白雨没有“妈”的概念,白雨只是孤独地想念着那个把他“摔”出来的人,他常常趴在学校的墙头上,看那个女老师带领孩子们在草地上唱歌,女老师“摔”出来的那个女孩子已经会走会跑会说话了,他拔好看的花草编成花帽给她戴,那个小女孩好像是他孤独心灵的另一种寄托……